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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小楼传奇(5部)(416)+番外

卢东篱打点起精神,把最后一个官员送出门时,其实已经累得骨头都要散了。

他奉召回京,一路快马加鞭,晓行夜宿,到了京城就立刻进宫,穿了全套正式的服装去见驾,赴宴,皇宫的宴会是好赴的吗,一顿吃下来,肚子肯定不管饱,人也肯定累得够呛,之后的单独奏对更加费精神,好不容易回到家,气还来不及歇一口呢,又是一大堆的客人陆陆续续涌上门。为表礼貌,为表敬意,他又得正衣冠相迎,陪说陪笑陪喝酒,好不容易撑到所有人走光,他感觉比守了三天城还累了。

人累成这样,当然就想好好休息一下,自自然然走向卧房。房门堪堪在他走近时打开,盈盈烛光下,那温婉的女子轻笑着问:“回来了。”

卢东篱微微一笑,步入房中。

苏婉贞双手抬起,轻柔地为他卸冠却衣,她的面容在灯光里,带着一种淡淡的暖意:“累了吗?”

“还好。”

那一双温柔的手,为他去了发簪,卸了华冠:“你为国家立功,有客来如云,倒也是应当的。”

“其实也不过是官场平常的来往罢了,我今有些微功,皇上有意赏赐,他们不免也来赶赶热闹,过来套套交情,叙叙过往,顺便也送点儿礼。刚刚还有人说我宅院太小,不合大将气象,仆役太少,有失士大夫气派,坚持着要替我选华宅,收仆役呢……”

那样轻盈的笑,响在温暖的斗室中:“你定是要婉拒的,真要住了那么大的房子,不收一堆的仆役,只怕连洒扫干净都做不到,咱们的官俸可就真要不够用了。”

“我自是要推辞的,不过,一个一个地推拒下来,可也真是件辛苦事啊。”

那样纤美的手,为他解了腰带,去了长衣,笑盈盈亲手在热水里拧干了手巾,看着他洗去满脸的风尘与疲惫。

“说起来,你回来之前,也常有人登门送礼的。”

卢东篱低低“哦”了一声。

“是在你打了胜仗立了功之后,以前一些亲戚故旧,不免常来走动,有些据说与你同年或是曾一同任事的官员,也会来送礼。对了,瑞王殿下,也曾多次打发人来送重礼。”苏婉贞抬首微笑“我不好太过却人面子,那些精巧不值钱的,便收下了,贵重之物,却还是归还给了原主。”

她的笑容安宁恬淡,仿佛许多许多分离的岁月从不曾有过,今夜与以前他们曾共同相伴的任何一个夜晚完全一样。

她总是守候他到深夜,从来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不管他回房的时候有多晚,她只是淡淡笑问,你回来了?

他总是微微笑一笑,她便轻轻问他累不累。

她总是亲自服侍他更衣梳洗,照料他倦极安眠。

每一个夜晚,她都是这般,一边为他解衣洗漱,一边同他轻声交谈。

那样地年复一年,他忙于政务,忧心着百姓家国,很多时候,一整天时间,与妻子相处交谈,也不过就是这早晚间的几句话罢了。

可是,每一天,每一夜,她待他,从来温柔如旧,细心如初。

今夜,仿佛也和以前任何一晚都没有什么不同。

她为他解衣冠,她为他洗风尘,她为他消疲惫,她为他去忧烦。

这么久的分别再相缝,她不曾痛哭失声,她也没有急着痛叙别情,她不肯诉说自己有过多少思念与寂寞,她甚至不敢放纵自己,贪婪地多看他的面容几眼。

她不愿意自己任何过于激动的行为,让他有一丝一毫的负疚和不安。

她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所有的时光不曾流逝一般,做着以往每个晚上会为丈夫做的事。见卢东篱洗过脸,净过手,这才一笑推他坐下,蹲下身替他脱靴。

一直一直,她说什么,卢东篱便应什么,她要做什么,卢东篱便配合着她,只是眼神从头到尾,一直紧紧凝定在她的身上。

她低着头忙忙碌碌,却不曾发现。

直到此时,卢东篱才轻轻伸手,抚在妻子水一般轻柔的长发上,声音即低且柔:“婉贞,这两年,苦了你了。”

苏婉贞的动作忽得一僵,然后慢慢地,把头轻轻靠在卢东篱的大腿上,良久良久,再也没有动。

她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只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悄悄地湿透了柔软的衣料。那样滚烫的温度,让卢东篱的声音微颤:“婉贞。”

而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保持那个跪坐在丈夫腿边的姿式,把头倚在丈夫的腿上,那里,有如此切实的温暖。

东篱,东篱,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第五十九章 初会

“那次受召还京,他们只在京城里待了十天,十天里,卢东篱和风劲节,几乎日日都欢宴不断。不同的是,卢东篱总是被官员们所包围,要赴的宴会,要应酬的客人,数也数不清,而风劲节则天天和京城最富有的商人混在一处,饮酒作乐,呼美人,唤俊僮,炫富夸乐,闹得好生热闹。”瑞王负手,望着窗外的一派热闹繁华,淡淡道“那几天,我派出的人,拜见过卢东篱,而我自己,亲自去见了风劲节。”

陆泽微轻轻道:“王爷从未提过此事。”

瑞王长长叹息一声:“当时我们都只以为定远关的战功,其实是风劲节一个人打下来了,与卢东篱并没有什么大关系。”

陆泽微点点头,基本上所有了解赵国军制的人,都会有这种看法的。各处驻军的主帅对于战争的失败肯定责无旁贷,但对于战争的成功,就很难谈得上有什么益处。只不过最后论军功,功劳最大的一定是主帅。而下头的将军,再苦再累,也不过就是个武夫罢了。

“拉拢卢东篱,因为碍着九王叔同他有仇,并没有太用心,所以他拒绝我的人,其实于我来说并不是太意外的……”

陆泽微至此已然明悟。

王爷一开始就看中了风劲节,此人能以一支散军,而击退陈军,又以孤军之力,对抗陈军精锐,甚至能在多次实力悬殊的攻防战中,守住定远关,此等军中奇才,王爷自然不应错过。卢东篱虽有元帅之职,但如果能让风劲节归心,也就等于架空了卢东篱,能不能得卢东篱,就已经不重要了。派人去对卢东篱示好拉拢,其实只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

“那一天,我亲自去见风劲节,换了便装,不带仪仗,故意装成偶遇,然后倾心相交,倾力拉拢……”瑞王语声忽得一顿,遥望窗外那戏台上的热闹喧哗,戏台下的喜气洋洋,似是一时间失了神。

那一天,他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看到了风劲节,那个因为出身卑贱,而无论立功多少,也一直被压制,被苛待的英才名将。

那一天他看见那个男子,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菜,同最美丽的女子嘻闹调笑。

那人很久以前就已散尽家财,可是京城最有钱的商人们,在他面前,恭敬顺从如对主人。

那人为国立下如许功勋,回京之后,却一直受到不公正的冷落,可他纵酒长笑,击箸作歌,那笑声里,歌声中,听不出一丝落魄,半点失意。

他的笑容,他的欢畅,他眼神里的光彩,让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都感到嫉妒。

他知道了眼前站的是瑞王,他完美地行礼,然而,那也仅仅只是必须的礼貌。他不会因为酒气熏熏站在高贵的王爷面前而惭愧,不会因为身上的酒痕油渍而手足无措,他甚至没有抬手,擦一下脸上的胭脂痕。

他的礼仪完美无缺,可是,他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卑微,半点臣服,他行礼,只是因为对方是王爷,可是,在他的眼中,又分明不觉得那高高在上的王爷,和身边卑如泥尘的歌妓,有什么大的区别,而他甚至不肯在一位王爷面前,稍稍掩饰一下,这种平等的目光,从容的态度。

他总是笑,总是笑,那样蛮不在乎,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伤他分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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