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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小楼传奇(5部)(747)+番外

然而,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他不睁眼,他不说话,他不笑着同她开玩笑,笑着数落她,为什么……

她猛然抬头,怒视燕凛:“怎么会这样?”

这一刻,她完全忘了,这个人是她最害怕的皇帝,她的眼神,愤怒得象是一头母狮!

一直如泥雕木塑一般呆坐在床前不动的燕凛,此刻却正也站起来用同样愤怒不解的语气,大声向青姑喝问了一样的话:

“怎么会这样?”

他怒视着青姑,怒视着这个应该和容相最亲近的人。

容相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怒目相向,天雷对地火,眼看就要炸。安无忌连忙上前施礼道:“陛下,青姑是个粗鄙村姑,不知礼仪,陛下切莫与她计较。”

这个时候,燕凛哪里还有心情去计较什么礼仪不礼仪?他只是一字一顿地重复着问:“怎么会这样?”

安无忌一阵头疼,硬着头皮道:“陛下能否告诉卑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卑职才能明白,该怎样为陛下解疑。”

“朕与容相去猎场打猎,遭到刺客攻击,容相为了救朕,射了两箭,就忽然倒地不醒,且有全身许多骨头断折碎裂……”燕凛呼吸急促起来,即使只是简单地重述一下发生的事,依然让他感觉不能忍受。

安无忌咬了咬牙,转头看着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容谦,眼神渐渐沉重。

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有什么谎言能永远不被揭穿呢,即使是善意的谎言,到最后,造成的,也可能是不可逆转的可悲结果。

他叹了口气,终于开始述说,一丝也不隐瞒地,将一切都坦露开来。

最初容谦的身体是怎样虚弱无力,而容谦又是怎样通过长期枯燥且艰难痛苦得让人发狂的复健,慢慢让身体恢复至看似正常,甚至连自己仅仅因为旁观就生起的不忍和烦燥,并曾为此大声地反对容谦这种过于急切地做法,他也一样坦然说出。

他说着,在当时,容谦怎样只是微微笑着,漫不经心地敷衍他,之后又继续一意孤行……

安无忌惨然道:“所以,陛下,你看到的容相一切状况正常,除了身体看似稍稍虚弱,别无问题,其实这全是假的。他的身体外表完整,内里千疮百孔,全是靠他自己不可思议的意志力,才可以一直坚持行动如常。他这样的身子,哪里还经得起聚集全身内力发箭?”

燕凛一直默默地听,他努力抑制颤抖,却又止不住颤抖。他的双拳不自觉紧紧握住,却又茫然松开,再握紧……

实在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他大喝着问出了一声:“为什么?他为什么他要……他要……”

“为什么?”

安无忌强忍着心底生出的愤怒,神情只是沉痛的:“为了陛下你啊。容相所有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为着陛下看到他的时候,不要太为他伤心。”

安无忌凝视双眼失神的燕凛:“陛下,不是你碰巧撞见了容相,而是容相,一直守在你的身旁。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决定要重新回到你面前。他那么辛苦,那么辛苦,不过……不过是为了想要在重逢的时候,只让你高兴,却不叫你有半点难受,他……”

安无忌终于叹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不是因为燕凛是他的君主,也不是因为看着燕凛眼中一点点流露的绝望悲痛,他觉得不忍心。

他不再说下去,只不过是因为容谦。虽然容谦神智全失,他终究是不愿意在他的面前,将燕凛刺激得太过。

燕凛呆呆地站着,不言不动,眼眸中只余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安无忌沉默了,可是青姑的声音,却很轻很轻地响起来。

早在燕凛说明刺客事件后,青姑就不再怒瞪他了,而只是安静地垂下头,侧身坐在床边,看着容谦。

她怎么可以责怪皇帝呢?这种念头,青姑一个村姑,是想都不会想。

他是皇帝,是个好皇帝,让百姓过上了好日子。皇帝有难,大家都应该尽力来营救的,换了她也会这样,何况容大哥是个大好人,大忠臣。

所以,她找不到理由可以对燕凛宣泄她的愤怒。

然而,呆呆看着闭目不动的容谦,她却又不能不恨。听着安无忌一点点讲述旧事,她却又不能不难过。

不值得。就算这个人是皇帝,也是不值得的吧?不值得容大哥你为他这样吃苦的吧!

她低垂着头,看着容谦,只看着容谦。胸中的种种伤心,不舍,愤怒……无处可去,只缓缓化作了她口中的旧事。

她说起那风雨之后的相遇,说起那个生不如死的人,是如何救了生无可恋的她。

她说起那小小茅舍中,他与她如何相依为命。说起那一夜又一夜,他痛得睡不着觉,却还是中气十足地骂她,笑她,教导她。

那些远去的岁月,如水一般在她的叙述中重演。那些苦难而寂寞的日子,他一动不能动地躺在床上,她日日夜夜地守护照料着他。如何看着他残缺而痛楚的身体,如何听着他轻松从容的笑语,他的聊天止痛法,骂人止痛法,他一边疼得全身冒冷汗,一边教她识字,教她认草药,教她和村人相骂对打,教她做生意自立自强……

她一边说,一边落泪,最终哽咽得语不成声:“可是,当年他一直很精神,再痛再苦,他也会笑,他也会一直看着我,那么亮那么亮的眼睛……”

她说不下去,伏床痛哭。世上的人,都以为是她救了他,只有她明白,一直一直,是他在救她。

容大哥,没有你的眼睛看着我,没有你的声音教导我,却要我怎么再能继续眼睁睁看着你的苦难?

开始她说的时候,燕凛默默倾听,眼神悲怆莫名,因为过于激动,偏又要强忍激动,脸部的肌肉都在隐约地抽动着。

那些点点滴滴,那些苦难折磨,那些笑语从容,那些洒脱自在,他一直一直……都不知道。

他派人查过当年的一切,自以为了解了当初容谦曾伤重卧床的苦痛,可是,他又哪里又会真的会了解?

那些事不关己的村人,随口几句解说,无非就是那个人伤得很重,躺在床上很久,也就把事情带过去了。

其间冷暖凄苦,其间炎凉艰难,也只有一直守着他,护着他的这个小小村姑,才真正明白,真正记得。

可笑的是,他却一直自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他还一直自以为自己很清楚。

是他疏忽了,还是他其实从来没有真的用过心去想,去分析,去判断。

他所有的思量,所有的计较,无非是容谦待他有所保留,无非是容谦一直有很多事瞒着他,无非是容谦那样飘忽得让人没有安全感,却从来,从来没有真正睁开眼,看过事实的真相……

一切就在眼前,可是他却看不到,他看不到?

青姑一声声哭,一声声问,却是不能问天,不能问地,不能问那个高贵的皇帝,也不能问她不会回话的容大哥。

“容大哥,为什么,你的伤和过去一样,你却不能睁眼看看我,你却不能和我说话……”

“青姑娘,你别急,容相的身体这几年损伤太严重,所以伤势虽与当年一样,他却比当年虚弱太多,可能是要晕几天的,不管怎么伤,怎么痛,我知道,等他醒了,还是会满不在乎地笑,还是会和你开玩笑,不以为然地拿你打趣,我知道的,他一定是这样的……”

安无忌惊异地看向燕凛,想不到这个时候,皇帝居然会出言安慰青姑,而且语气还这样尽力温柔。说到最后时,他甚至还努力地想让唇角往上勾一下,似乎想要用一点些微的笑意来缓和这悲伤的气氛。

然而,那双眼睛里,那无穷无尽的悲痛绝望却又分明在疯狂地呼啸着,几乎要溢出来吞没整个世界。

安无忌身为密谍首领,见多世间阴冷丑恶出卖背叛,此刻却也觉彻骨生寒,竟不欲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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