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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云覆宇同人)天边外(20)

作者: 一瓣蒜 阅读记录

他瞪大眼睛,吃惊的同时喜悦也染上他的眉眼,他问道:“老师,你咋把它放进来了?”

“我怕它在外面冻着,它还那么小。”罗云熙回答。

哈扎布把小羊捞进怀里抱着,搓了搓它的耳朵,小羊羔晃着脑袋躲过去,不满地朝着哈扎布喷了两口气,他俩压低声音悄声笑。

白色的蜡山越堆越高,烛芯马上就要燃尽,哈扎布和小羊羔脑袋挨着脑袋,靠着角落睡着了,罗云熙抖开一床被子,再三犹豫,还是把一大一小都裹了进去。他想今夜大概是等不到人了,俯身探向矮桌边,正准备吹灭蜡烛。

沃德乐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连人带风地刮进屋子里,并不知道家里的某处角落还睡着一个客人,他的胸膛起伏着,扫视一圈,看到了罗云熙,用眼神把他攥得死紧。他上前一步,捉住罗云熙的手腕,碰倒了还没来得及吹灭的蜡烛。白山崩塌。沃德乐的眼睛在黑暗里像是要冒出光,即使狼也不敢和他对视。

黑暗一瞬间捕获了罗云熙的感官,他只知道自己被沃德乐狠狠钳住,五根指头像是獠牙。他的视力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恢复,哈扎布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警惕地站在桌旁。

“罗云熙——”沃德乐叫他的名字,喘得像肺里漏了风,“你快跟我来!赛音她就快不行了!”

一滴,两滴。有水珠砸到罗云熙的手背上。是沃德乐在哭。

他火急火燎地披上外套,跟在沃德乐身后出了帐子,哈扎布也急匆匆地跟着他们两个——他没见过沃德乐慌成这个样子,除了爹走的那天晚上。哈扎布心里涌出许多不安。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哈扎布带着罗云熙上了马,赵小琴被响动惊扰,掀开帐帘靠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罗老师?”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出声。

罗云熙从哈扎布怀中回过头。

“今晚得麻烦您先去邻居家借宿了。我有个学生叫阿尔汗,就住西边第一顶毡房,他家里人都很好,你尽管去——赵老师,我得先走了。”

说话间,沃德乐的马已经跑出去很远。黑色的骏马在夜色中疾驰,载着少年人摇摇欲坠的心。

而赵小琴目送他们在草原上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拧紧了眉头。

他们跟着沃德乐一路来到赛音家。

毡房的门大开着,屋内灯火通明,三人跨过门槛,和光亮一同扑面而来的是满室的混乱。

赛音——罗云熙一眼就认出了床上躺着的女孩是她,她全然不复当初见面时的活泼灵动,面色枯槁,削瘦得厉害,整个人深陷在床榻之中,仿佛那层被褥都把她压得喘不过气一样。生命的流逝在此刻变得无比具象,这种画面带来的冲击使得罗云熙怔在原地。哈扎布在他身侧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罗云熙藏好失态,赶紧也跟着去了床边。

赛音的家人和沃德乐很熟,见他过来,自动分开两侧,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他。罗云熙这才意识到自己跟来根本于事无补——他不是大夫,懂得的医学知识仅限于对付个头疼脑热。由此他又想到沃德乐看着自己的眼神,像大海上漂泊的人紧紧抓住一块浮木,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夜晚,他绝对不是最好的求助对象,但他可能是沃德乐唯一的选择。

罗云熙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赛音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向他,瞳孔都蒙着一层灰暗。他伸出手掌盖在赛音的额头上,不正常的高热使得他的心一寸寸凉下去。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她好转了吗?”罗云熙喃喃。

“前几天她好得很,结果今天早上她忽然发起烧,一下子变成这样,我——”沃德乐说不下去了。罗云熙甚至不敢在此时此刻去看他年轻的眼睛。

他好像听见呜呜的风声席卷旷野,仔细分辨才发现那是赛音的父母和姐妹们在哭。赵小琴的声音无端出现在他脑子里,她说她想北京,见爸妈。过度的劳累和困倦反而使他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清醒,他掌心下是赛音的汗涔涔的滚烫额头,沃德乐垂着头跪在床边,而哈扎布——他转过头去看哈扎布,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苦痛与悲悯,望向床上的赛音。哈扎布和沃德乐比他年轻,却比他见过更多的死亡,他们远比他懂得生命是如何轮回往复,他们太清楚当一个灵魂即将回到长生天时,看起来会是何种模样。

在这一个瞬间,罗云熙懂了,谁都留不住她了。

这个念头如同堤坝上一道细小的裂缝,一旦出现,便会引发溃堤。“死亡”在这一刻精准地击中了罗云熙,它远比饥饿和寒冷更加真实,他面前是一个多么年轻的生命,而他甚至还想过她的未来,她会和沃德乐亲如兄妹,她还要来自己的帐子里上课,她还,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