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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绵绵冰(6)

作者: 一只西飞雁 阅读记录

娃哈哈矿泉水的瓶子一毛,桔子水的瓶子五分,易拉罐分铝的和铁的,罐身标了“铝”字的一毛,标“铁”的五分,胡牧远很快便将这些摸得门清。

夏天是捡瓶党的丰收季,新村旁边的篮球场则是兵家必争之地。每到傍晚,总会有一两拨年轻人骑着自行车来打篮球,和他们一块来的,通常还有一整箱娃哈哈矿泉水。每一个喝完的空瓶落地不到三秒,就会被手快的男孩子捡走。

胡牧远小小人儿一个,腿短手短,等看见瓶子了再跑,谁都跑不赢。于是她开始有针对性地“尾随”,看场上谁手中的水差不多要喝完了,她就跟着谁。

这方法很管用,捡漏了两个瓶子的胡牧远很振奋,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她紧紧盯着穿“3”号球衣的男生手中的水瓶,他走到哪她跟到哪,他坐在场边休息,她就在一旁蹲着。大概她的眼神过于炙热,把人给盯笑了。

“3”号逗她:“你看着我干什么?”

胡牧远没想到他会和她说话,她也知道他知道她想要他手上的瓶子,只是故意这么问。她鼓起勇气问:“你喝完了可以把瓶子给我吗?”

“可以啊。”他一口喝完,晃了晃瓶子,笑着看她:“你叫一声哥哥,我就给你。”

旁边几个男生跟着笑,“叫啊,叫了我手上的也给你。”

胡牧远脸腾地一下红了,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一舟,别逗她了。”

大男生们拉开她装瓶子的塑料袋,连塞了好几个瓶子进来。

“谢谢哥哥。”胡牧远小声道。

“哎,不用谢。”谭一舟揉了揉她的鸡窝头。

8岁的胡牧远每天都顶着出自胡东成之手的鸡窝头,瘦骨伶仃的,简直像个小乞丐。

小乞丐胡牧远成了当晚的大富翁。她记住了“3”号哥哥,每天晚上都往球场跑,但他不经常来,他好像也记住了胡牧远,只要来,就会朝她招手,让她守着装水的纸箱,和其他队员像投篮一样将空瓶投进来。

这样的好事多了,院里别的小孩有意见,被刘子军给镇压了,他认为这种事各凭本事。

又是一年新开学,胡牧远升上了三年级,班上的同学换了一拨新面孔,课表上多了两个新科目,教材里多了几盒磁带。

他们家又搬回了二楼的格子间。

胡东成下班后兴冲冲地买了一个复读机回来,他将英语磁带放进去转了会,机身布满了细孔的扩音处便响起了轻快的前奏,紧接着,是一道悦耳清晰的女声。从此,胡牧远的日常功课里便多了一项读英语。

新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姓葛,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他带着大家布置教室,画板报,跟他们炫耀教室两侧的水墨画和题的字都出自自己之手,同学们捧场地“哇”,起哄让老师再画一幅,葛老师“切”一声,拿着粉笔随随便便一勾勒,黑板上便出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

葛老师上课也很风趣,经常课文讲着讲着,就会给他们讲故事,从某地的风土人情讲到历史典故,同学们插嘴也不生气。胡牧远很喜欢葛老师,但葛老师好像不怎么喜欢她。有时候会让她把头发梳梳,不要这么邋里邋遢,有时候经过她的课桌,会对她起毛边的书封啧一声。

胡牧远意识不到她是班上格格不入的存在。

她在镜子面前多照一秒都要捱骂,自然没有爱漂亮的概念。为了省时省钱,她的头发一长,就会被胡东成咔嚓咔嚓剪成参差的蘑菇,发质细软点倒还好,偏偏她的头发根根粗硬,永远不会柔软垂下,睡一觉起来总是爆炸状态,看着非常不清爽。

她的衣服也不多,无论哪个季度,总是三两件轮换。而班上别的女生,要么是乖巧的娃娃头,要么是精致的麻花辫,要么是神气的高马尾,身上的裙子和小皮鞋可以天天不重样。

第五章

小女生们在一块分享贴纸也好,跳花绳也好,去小卖部也好,从来没有人想过叫她。胡牧远也不觉得奇怪或失落,她挺能自得其乐,课余时间全拿来看书。三年级的图书角里,书又多又杂,寓言、神话、成语故事、中外名著、胡牧远来者不拒,书中有生字她也不在意,反正囫囵吞枣也能看明白。

家里的《故事会》和《知音》,胡牧远已经看过好几本,一个专门写全国各地的离奇怪事,一个专门写奇葩的情感纠葛。张茜发现她偷看后,每次去上班之前,会趁她不注意把书藏起来,越藏胡牧远越要找,看完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页码、书的折角、放的角度,和她拿之前一点不差。

总在昏暗光线下看书的坏处是,胡牧远近视了,和妈妈张茜一样戴上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