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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龙战(21)

然而她的手、却无法按住如此之多的伤口。

血从苏摩身体各个部位涌出,染红黑白两色的石台,冰冷而殷红,似是无法停止。

凭着那一线、不顾一切地将苏摩拉出深渊,白璎却是束手无策。

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偶人自己挣断引线的严重性——在这个封闭的、停止的空间内,一直受控于主人的傀儡竟然挣脱了引线!在时空都停止的空白区间内,由于偶人不愿意和苏摩一起赴黄泉地底冒险,出于自身的强烈意志、竟然自动割裂了和傀儡师的联系。

镜像和本体第一次分离开来。

然而由于结界中一切都处于绝对静止的状态,所以平衡不曾被打破,一切暂时都保持着原样,并未显露。如今封印一旦破裂,静止隔绝的结界就开始松动、慢慢重新溶入外面的六合,阿诺挣脱后的可怖后果便显露出来——对应着偶人身上引线的位置、苏摩每一处关节都仿佛被拆开,出现了一个个的血洞,不停地流出血来!

“白薇皇后,白薇皇后!”她用尽了所有方法,依然无法阻止苏摩身上可怖的流血,终于忍不住脱口呼唤,在台上往虚空里顾盼,希望能寻求到那个人的帮助。

然而在结界裂开、瞬间返回深渊之上的困龙台后,那双眼睛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用……”仿佛听到她向着虚空求援,苏摩忽然微弱地摇头。

虽然处于极度衰弱中,傀儡师身上具有的惊人灵力却依然下如往常那样地保护着鲛人脆弱的肉体:每次关节上的伤口出现时、都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催着那个血洞迅速地愈合,肌肉生长的速度几乎是肉眼可见。

然而,每次在伤口刚刚愈合的时候,伤口就会再度凭空出现!

仿佛傀儡被拔去了引线后、身上留下引线的洞,那几个血洞顽固地出现在苏摩的各处关节上,无论怎样催合伤口都不管用。

她将后土神戒放在他伤口上、想用灵力给他治伤——然而不知为何,方才那斩断金索的巨大力量、此刻居然半点也不见效果。血只是越来越多,渐渐浸润了整个石台,让黑曜石和白玉的台子拢上了淡淡的红。她居然无法动用后土的力量?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成魔,所以后土的力量只闪现了一瞬就不再出现?

冥灵女子仓促之下直接用手去按住伤口,只想让血流缓慢一点,然而鲛人的血从冥灵虚幻的手掌之间穿过,冰冷而殷红,不停地带走傀儡师的生命。

无论灵力多强,鲛人的身体却是脆弱的。

“白薇皇后……白薇皇后!”白璎徒劳地张着手、看着血一滴滴从掌心流过,终于压不住内心的恐惧,对着虚空颤声呼喊,“快来!救救他!”

“啪!”忽然间虚空里一声脆响、一击猝然落到了她脸上,打得她一个踉跄。

“自己去救!这般没出息!”头顶那一线灰白里,无声无息浮现出了那双眼睛,冷芒四射。那一掌打将白璎从恐惧急切中打醒,讷讷:“我还未成魔,真的能继承后土的力量?可我、可我没法用出来……”

“那是你心神根本没凝聚!”白薇皇后在虚空中怒斥,眼里的神色凌厉,“所谓成魔、不过是试试你——你知道‘护’的代价是什么?隐忍、牺牲、悲悯,这些如果你都具有了,才能继承我的力量。我就是要知道你为了空桑、能牺牲到什么样的地步!”

仿佛是怒气稍缓,白薇皇后凝视着白璎,微微叹息:“你决心很大,那我就成全你——其实冥灵并非不可继承力量,只是——冥灵不能转生,一旦我将力量传给了你、在你消散后,力量也将湮灭,后土一系就将自你而绝!事关重大,所以我一定要知道自己最后一个血裔、是不是值得托付。”

白璎恍然,只觉忽然间不敢和那双眼睛对视,低下头去。

那样的压迫力啊……白之一族的先祖,空桑王朝的国母,千年后依然有着这样的气势。

“你的本心纯善,完全符合‘护’之奥义,所以我将力量传承给你,同时在‘意识’还未消散之前,我会尽可能的指点你。可是……”白薇皇后的眼睛再度冷凝,审视着抱着苏摩坐在血泊中的白璎,“你的性格太柔弱仁慈,临大事决生死之时、竟慌乱如此——千年后,我的血裔真成了娇小姐了么?拥有‘护’之力量、却救不了想救的人?!”

白璎低下头去,一句话不敢说。

那样毫不留情的怒斥、也只有在少女时代独居白塔神殿时,才听训礼女官说过吧?

“哈……只知道骂别人。千年前……你也有‘护’的力量……”垂头听训间,她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出,虚弱却冷嘲,“那时候……你、你可曾救回了你想救的人?”

一语出,虚空中那双冷芒四射的眼睛、忽然间凝定了。

“苏摩?……”白璎诧异地看到一直处于半昏迷中的傀儡师睁开了眼睛。那自幼就盲的双目中依然是混沌的碧色,然而眼里、嘴角,全是锋锐的笑意,用力从血泊中支撑起身子,看着虚空中的眼睛,断断续续地反问。

白薇皇后静静凝视着这个鲛人,眼睛黯淡下去。

“虽然有着一样的脸,可你一点也不像纯煌。”静默了半晌,忽然,半空中一物啪的一声跌落,“是不是因为这个东西的原因,所以你一点也不像纯煌?”

仿佛被扯着引线拉回,一个偶人仰面朝天地跌落,正好落在苏摩怀里。

偶人手脚上还有丝丝缕缕断了的引线,线头上滴着血。然而偶人脸上,却交织着痛苦和快意,恶毒和讥诮的神色——白璎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脱口低低啊了一声:

不是错觉……这一次,绝不是错觉!

只是从结界里转了一趟回来、阿诺居然又长高了半尺!

“不错,它是在长大。”仿佛洞察自己血裔的任何心思,白薇皇后将那只意图逃脱的偶人从虚空里扯回主人身边,眼睛里带着厌恶的神色,“龙神出世、海皇的力量也随之觉醒——本体和镜像之间一荣俱荣,所以这个东西也长大了那么多。”

“可如果继续长下去……”白璎陡然想起、自从见到这个傀儡娃娃起,它就似乎在不知不觉地慢慢长大,不由到抽一口冷气,喃喃,“它会……”

“会长到和我一样,就如孪生兄弟。”停顿的刹那,苏摩忽然冷笑着回答,将那个扭动挣扎的偶人抓在手里——他的手还在流着血,然而在抓住阿诺的刹那、他的气色就明显的好转了。

傀儡师拎着那只偶人,将一根一根断裂的引线重新接了回去。

每接上一根,偶人的扭动挣扎就微弱一分。当一半的引线接上时,阿诺就安静了。

然而,它的眼睛却是一直不安静的、幽绿的光在小小的眼底转动,如同萤火。

“它本来也就是被我在母胎内吃掉的孪生兄弟。”傀儡师看着不停长大的傀儡,眼底转瞬笼罩了往日一贯的阴冷和邪异,用滴血的修长手指勾起阿诺软软耷拉下来的头,冷笑,“你看……它已经懂得要挣脱我了。将来就算它反过来吃掉我,也是不稀奇的。”

“苏摩!”虽然对方是用这样玩笑的口气说话,白璎却已然觉得不祥,想一把夺过那个偶人,“扔了它吧……这种东西如果不扔掉,真的迟早会吃了你的!”

“不要管我。”苏摩只是冷笑,在她的手伸过来时、凭空轻轻一掠,“可以还我了。”

白璎一怔、低头才发现手上那只穿着引线的指环已然落回了他手里。

傀儡师将指环小心地套上阿诺的关节,然后将断裂的引线续上——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眼底的阴枭和邪异一分分的浓重起来,仿佛又回复到了往日那样的喜怒莫测。

——无法想象、就在片刻前的水底结界里,他曾这样凭着一线、牵着她走过那样漫长无尽头的路。安静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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