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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龙战(23)

“龙神已经释放,后土的力量也再现于世——这一次空海之盟,算是完成了一半。”傀儡师携着偶人站起,意欲离去,“将南方的六合封印取回的事情,我们复国军定然也会做到——请转告真岚太子稍等,我已令左权使炎汐前往鬼神渊,应不出三月便有回音。”

“好。”对方语气忽转,白璎有点会意不过来,只讷讷地应。

“封印已开,走吧。”傀儡师不再多言,足尖一点、便已从困龙台掠起。

看着那一袭黑衣瞬忽变成一个小点,白璎怔怔地站在台上,有些茫然。似乎总是这样……这个人说话做事、充满着矛盾的突变,从来不让人知道他到底下一步会如何。

“走吧。”白薇皇后的眼睛一直在虚空里凝视着自己的血裔,轻轻提醒。

“哦,是。”白璎蓦地明白过来,连忙点头。

然而不等她跟随着掠上深渊,一阵风过、却是苏摩重新掠了下来。

“怎么?”她一惊,问。

“外面有沧流的征天军团——龙正在和他们搏斗,”傀儡师的脸色苍白却透出杀气。

白璎更惊,按剑而起:“那你下来干吗?我和你一起上去!”

苏摩沉默了一刹,只道:“外面此刻尚未日落,你还出来不得——多在渊下待一会,我和龙去打发那个巫抵足足有余。”话音未落,那一袭黑衣再度掠起,消失在空中。

石台上陷入了沉寂,白璎有些失神地看着天空。

而那个皇后的眼睛再度阖起了,仿佛因为多年的封印而显得衰弱。

冥灵女子呆在深渊下的石台上,坐在浓重的阴影里、仰头看着那一线天空中不时交剪而过的电光和风雷,听到了隐约的轰鸣和爆裂——想来,是新出世的龙神一上来就碰到了巫抵率领的变天部,从而引发激战。

苏摩和龙,是不是巫抵和比翼鸟的对手呢?

然而无法在日光下行走的她只能躲在暗影里着急,等待着时间慢慢流逝。

半空中有零星的血如雨一般飘落下来,然而落到她脸上都已冰冷,分不清是冰族的血、还是鲛人的血。不停地听到有机械爆裂坠落的声音——想来,应该是龙的力量占了上风吧?毕竟那一群只为皇天而来的沧流军队、根本不曾料到龙神会在此刻走脱,猝及不防之下被打得落花流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厮杀声渐渐微弱,她目睹着那一线天空由湛蓝变为深蓝、由金璨变成绯红,最后成为一种渐渐凝固的靛青的颜色。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了某种深沉的悲哀。

天已经黑了,该出去了吧?——然而,低下头的刹那,她却看到有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苍梧之渊的最深处——在黄泉之水终于全部回归地下的时候,这具苍白的尸体才浮出,正好躺在那一线天光映照之下。

那样的安静、那样的熟悉。那是——

“那是我的尸身……”白薇皇后显然也看到了,眼睛里有感慨,“一直浸泡在黄泉里,竟是那么多年尚未腐烂。”

那双眼睛只是在自己的躯体上停留了一刹、便飘落在白璎掌心,转瞬湮灭。

“我们出去。”她听到皇后在心里对自己说。

恍惚中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按照着另一种意愿瞬忽动作起来——她足尖在石台上一点,身形掠起。困龙台居然在她脚下轰然碎裂,化为千百碎片坠落深渊。

在她腾出苍梧之渊的刹那,她俯视着渊底那具躯体,挥手拂袖——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催着,那一道深渊居然缓缓闭合!

白璎愕然地看着那样强大的力量翻覆着天地,知道那是白薇皇后在处理着一切。

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满空纷飞的影子和闪电,风隼的轰鸣震动了天地。在变天部织成的罗网中腾挪飞扬着的、是七千年后一朝脱困的巨龙。满空闪电中,黑衣傀儡师手抚龙颈逆鳞、乘风直上,穿梭于满空电光中,衣袂翻飞。

“海皇。”看到苏摩的那一刹那,白薇皇后低声一叹,“复活了。”

腾出深渊、看到结界封闭的那一刹,白璎忽然有一种恍惚——仿佛过去几千年一直延续着的、某段梦幻般的历史、在脚底万丈深渊轰然闭合的刹那,嘎然结束。

而新的一卷历史,正在云荒上空缓缓展开,风云激变。

五、龙战于野

风从南边碧落海上吹来,带来盛夏即将到来的炎热气息。熏然的微风中,泽之国的沉浸在一片浓重的绿意中。

源出天阙的青水到了春来开始骤涨,一路灌注着整个泽之国。春水涨了,河流和小溪的水面都比冬日宽了一倍多,湮没了驳岸,还在继续往岸上漾开。茂盛的藻类浮满了水面,密密麻麻,底下不时有一个个小气泡泛出——想来是各种鱼类也苏醒了,在水底追逐着嬉戏。

春草茂盛,萋萋生满了大泽水畔,几有一人高,大都是泽之国最常见的“泽兰”。大片的碧色中,星星点点开放着各色不知名的野花,随风摇曳,远远望去竟颇有风情。

然而,在这云荒北方、烛阴郡的郊外,这些方生的春草却被踩踏得零落。

无数的马蹄印和靴印,杂乱斑驳地印在官道上,似是有大批人马刚刚过去。火还在燃烧,一堆一堆沿着官道延向远方,风隼的轰鸣也已经远在十里开外——显然,这里和别处一样、也刚经历过一场规模浩大的搜索。

这条朝向北方九嶷的官道两旁、所有建筑完全被焚毁了,连地上铺的石板都被用钩镰枪一块一块扳起,地毯式地搜索了一遍。而以官道为中心,那些搜索践踏的痕迹朝着两侧荒野展开,一直延续到青水旁。

暮色开始笼罩云荒大地,火还在燃烧,却已经是半熄不熄。

地面上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这片烛阴郡的远郊,忽然仿佛成了一片死地——在征天军团和地面镇野军团的联手搜索下,哪里还能剩下一丝人迹?

只有青水还在活泼地流动着,继续奔向九嶷。水面上开满了白萍,微微漾啊漾,底下不时有活泼的鱼类游弋,相互追逐着。有长着翅膀般双鳍的银色飞鱼忽地跃出水面、叼走水面的飞虫,然后也不落回水里,只是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直飞远。

暮色沉沉,死寂。

没人注意到有两根高出水面一寸的芦苇,居然是活动着的,在顺流漂动。

“哗啦!”又一条银白肥胖的飞鱼跃出了水面——然而从急速拍动的鳍来看,这条鱼显然不是为了追逐虫子而跃出的,而是在落荒而逃。

水面破裂,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从碧水中霍然伸出,一把揪住了鱼的尾巴。

“哎呀,抓到了!”湿淋淋的黑发从水里随之浮出,少女吐出了嘴里的芦苇,一手提着乱跳的飞鱼惊喜地大叫。

“那笙!”水中探出一只大手,将少女连同鱼瞬间一起摁回水底,“小心!”

水面在瞬间又恢复到了一片平静,片刻,前面那条吃了飞虫而离去的飞鱼迅速地沿着水流返回了,重新跃入了水中。然而没有游走,却在一棵浮萍下长久地停着,摇头摆尾,吐出一串气泡,似乎在呦呦地说着什么。

忽然,那些水面漂浮的白萍散开了,密集游动的鱼类也很乖地让开了路,仿佛水下的一切生物都听到了无声的指令——蓝色的长发如水藻一样泛起,四名鲛人在暮色中浮出了水面,看了看四周,飞鱼停在其中一人的肩头,两鳃鼓动。

“西京大人,现在你们可以出来了。军队走了。”为首的鲛人道。

水面再度裂开。一个魁梧的男子和一名娇小的少女一起浮出水面,均穿着紧身水靠。

“我就说外头的人早就走开了嘛,你偏不信。”吐掉了嘴里咬着的换气用的芦苇,那笙横了西京一眼,手脚伶俐地游向岸边,一边还不忘把抓到的鱼用草叶穿了鳃,扔在岸边。旁边的鲛人在她腰上一托、少女便轻盈地跃上了河岸,钻进了泽兰丛中:“闷死我了,我先换下这鱼皮衣服啦!都不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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