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得这样高深又歪理,让人反驳起来也觉着如嚼生蜡,是以陈白起收声,不欲与他较真此事。
而后卿见她沉默,却意犹末尽又补了一句:“小子可见过孟尝君施尽手段夺城猎物?那可真是,令赵国亦忘尘莫及呢。”
陈白起闻言,不知为何一下便想起那夜她问孟尝君的话,脸一下便僵了。
她、她,无话可说了。
孟尝君这人的确从不干光明磊落之事,凡事所想所欲,皆以阴谋暗算夺之,抢之,得之。
如今她已侍他为主,也不好太抨击这类人。
但在她眼中,虽然孟尝君有太多值得诟病的地方,但有一点却是她看到的优点,那便是并不刚愎自用,他还是听得进好与坏的。
小雪飘落着,后卿闲若游庭般行走着在前,陈白起则面色冻得紫青在后蹒跚挪步,两人像贵族与落难的游民般继续朝着前行。
逆舍已被废弃了,所以住不了人,在越过马厩巷子之后,视野豁然开朗,数米开外是一片铲平的空地,有一块一人高的石碑立于空地之上,只见灰白的石碑上,字迹较为清楚地书写着四个字“界碑”。
这是一种古老文字,界碑两字与近战国的字迹有几分相似,陈白起勉强辨别得出来,但前面两个字却十分图象化,一个字像川,扭扭曲曲三条竖线,一个字像石头一样,两座交叠在一起。
“这是某种小种族书写的古语种?”
一阵雪风呼啸而至,冻得陈白起的声线轻颤,她轻声问着前面的后卿。
后卿没答,拍了拍肩上坠落的雪榍,问道:“你我所立……你道是何处?”
何处?
这自然是漕城内的北外巷子……
陈白起起先没反应过来,却很快便恍然大悟。
这是漕城,或者是还未开发启蒙,还没有并入齐国,很久之前北外巷子里的人所用的古文字。
界碑二字较小,且痕迹明显较新,估计乃后面添上的,而另外两字则是这石碑一开始所铭刻的意义。
“写得什么?”陈白起心里一紧,有些想法,她觉得这块界碑可能预示着些什么。
后卿偏过头,笑了,被风雪虚化的面部轮廓朦胧而优美。
“好奇心太多,并非一件好事。”
陈白起想出声,却感觉喉中一阵痒意,她掩唇咳嗽了几声,方哑着嗓子道:“不过俩字,有无不可告人知。”
后卿眸清似月,朗朗映着陈白起执意不移的目光。
他顿了一下,启唇吐出二字:“弥生,此处乃弥生界碑。”
弥生?陈白起又看向在风雪中冷硬矗立的石碑。
“弥方”是什么的名称吧,不知是地址方位还是某种事物的名称代表。
不知何意。
陈白起得知了,一时半会儿不知其解,便将其收入心底,在这块“弥生界碑”石碑之后,则独独矗立着一栋土石楼。
土石楼有两层高,周围的路径明显被清理过,而这正是陈白起在营地坝场远远看见的高大拙朴的红黑土木建筑。
后卿将她领了进去,第一层楼底看起来很宽阔,地面上还铺有木板,只是里面却没有任何摆设,没有厅、没有房、没有室,只有房柱形成的四方格局,陈白起踏入环视一周,便猜测第一层估计不住人,但地面有重物压辗过的痕迹,她想这个地方本有其它用途,只是如今废弃只剩框架。
从侧梯拾级而下,栏杆东西方位,暗角柱垣,陈白起抬头,余光有什么物体闪避而过,她眸光一闪,察觉到有人的存在。
进入了这个地方,忽然陈白起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若说将人按排在外面听候派遣是因为需要,那么在居住所安排人手必然是为了防备或者在戒备着什么。
若这些人手是后卿安排的,那么他到底在戒备什么?
一个来狩猎的人,还会戒备“猎物”?
或者也不一定是“猎物”,而是别的什么。
无论是什么,对于后卿而言,他内心必定认为这个地方并不安全。
在这样一个居住着残缺异色人群的北外巷子,在她看来除了他们身上的诡异之处,在其它方面并没有特别危险的地方。
北外巷子的人不懂武,这个她特地观察过,也不会制毒或医,因为他们若得病只会秘密从外偷渡医者来,并没有办法自行解决。
而且他们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在夜间视力为零,五感几近丧失,大多数如木偶般,这样的人根本无足为患不是吗。
但令后卿这样自负的人去戒备,她觉得必有理由。
上了楼,后卿随意指了一个房间,便将她留下独自离开了。
他一离开,陈白起便压抑不住喉咙的痒意,猛地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