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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赤炎之瞳(出书版)(27)

,有一种无欲则刚的力量,令人不敢直视。

尽管当初作出抉择时,内心是激烈而复杂的矜持,夹杂着万般的不情愿和舍身般的绝决,然而

今日看起来,却不知道是喜是悲。她是真的不想回头,还是早已疲倦?

女人,难道真的是如此软弱而容易改变的么?

“为什么忽然回来?”她看着他,轻声,“是前线出了问题么?”

“不是,前线一切顺利,”他的回答照例是含糊的——不对任何人谈及军事国事秘密是他的一

贯风格,即便是对她也不例外。然而这次仿佛是为了迁就伤病在身的她,他破例多说了一句

:“我是担心后方出大问题,才连夜赶回来的。”

“什么?”她愕然,“后方?”

“云荒本土。”白墨宸替她整理了一下被子,“可能要出事。”

“什么?”那些冰夷难道还想染指云荒本土?”殷夜来有些不敢相信,“他们都被你打得龟缩

在了棋盘洲了——国破在即,还能做什么?”

“没有谁会束手待毙,何况是破军的族人。”白墨宸回答着,“云荒平安太久,帝都的那些人

只顾享乐,完全不知道那些冰夷的可怕。”

殷夜来嫣然一笑,开口:“天下人都说白帅是空桑的国之柱石。只要有你在,那些冰夷就永远

不会威胁到云荒大地。”

白墨宸看着她,默默无言。

这种话他已经听得多了,多半是官场上的相互奉承,或者是民间百姓的视其如神——然而,此

刻从夜来嘴里说出来,却又有另一番味道,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夜来,”他沉默了良久,低声,“有时候我想,如果在最初的最初,我们的这场相识不是以

‘交易’和‘契约’来开始——那么到了今日,你会不会对我有半点的真心?”

他低沉的语气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悲哀,令她陡然一惊。

“我是一个粗人,只知道打仗,不懂得女人的心,”白墨宸声音低哑,“但是从一开始在那个

巷角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两个人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她茫然地问。

“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也都知道这世间血和泪的味道。”他低声,语速很慢,仿佛每一个

字都是从心底最深处冒出,“这些东西,那些生在富贵里的人永远不会懂。”

“……”她微微一颤,说不出话来。

十年了,墨宸很少对她提起自己的过往和家人。她只隐约听说他的出身不是很好,是北陆一个

乡下小乡绅的儿子,以军功晋升。后来攀附上了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白烨,和宰辅素问一起辅佐

其登基称帝,后来又娶了白帝唯一的女儿,入赘了帝王家,从此平步青云。

这是典型的平民奋斗史,说不上干净,但却不乏真刀真枪干出来的业绩——这和乡绅人家的出

身,虽然要比锦衣玉食的慕容隽更贴近自己,但,又哪里能和她的家世相比?

“难道这就是你当年没有杀我的原因么?”她微笑着。

“你不信?”他默默凝望着她。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或许,他只是看中了她身负的剑技罢了吧?对他而言,她是一个有用而

且廉价的护身符,留着她,将来某天说不定还可以为他挡住第二次灾难。

这样,才更符合常理吧?

“白帅,”沉默里,忽然听到门口有人低声禀告,“已经二更了。”

“知道了。”白墨宸应了一声,手渐渐松开。“你好好休息,”他低声,“我留下一半人手在

非花阁看护你,我没有回来之前,不要随便出去。”

殷夜来笑了笑,顺从地微微点头。

“那我先走了。”他拿起剑,转身走向门口。

“外面多风雨,路上要小心。”她轻声嘱咐。等他走出去,消失在窗外,殷夜来的身体颓然倒

下,靠在枕上微微地咳嗽了起来。

许久,等松开手,掌心里又是一滩殷红。

“白帅!”看到他走下非花阁,十二铁衣卫纷纷肃立行礼。他挥了挥手,从暗门里走出星海云

庭,不曾惊动外面饮酒寻欢的那些人——当年,把夜来送到这里来安置的时候,他就重金买通

了这家叶城最负盛名的青楼老鸨,建了一条从小巷直通非花阁的暗道。

马系在侧门,然而牵马的却是一个青衣中年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身形高瘦,宛如一只孤拔的

鹤站在雨中。

雨落在伞上,却悄无声息,如同那个人寒星般枯寂深沉的眼眸。

“穆先生?”白墨宸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对着这个安插在叶城的幕僚一拱手。

“白帅安好。”穆星北恭谨地行礼,把马牵过来。

这个穆星北是中州人,智计无双,精通天文地理,和玄珉堪称白墨宸的左右手。每当他带兵转

战在海外,便留下他在云荒做策应,及时传递讯息。有一些最核心的内幕的秘密,都是由这个

人替他传送的。

“听说白帅抵达叶城,在下便连夜赶过来觐见,”穆先生微微行礼,“八井坊那边一切都在控

制之下,大娘和她的一对儿女都很平安,过得和普通中州人无异,白帅不必担心。”

“委屈先生在陋巷安身,墨宸实在过意不去,”白墨宸点了点头,“其实这些事,交给得力的

下属去做也就行了,何必先生要亲自去?”

“白帅此言差矣,”穆先生正容回答,“八井坊那的那一家人,关系着殷仙子,绝不可轻易委

托他人的。前几日殷仙子路过八井坊,几欲和其相认;半夜三更又在桥头杀了蓝王之侄蓝扈

——若不是在下从旁暗中协助,事情便要暴露。”

“此事我已经知道。”听到幕僚面呈殷夜来的不是之处,白墨宸却声色不动。

穆先生有些意外,一时没有说出话来:那个女人居然先下手为强,将此事告诉了白帅,倒是显

得自己有些刻意挑拨的小人意图了。他叹了口气,从袖里摸出一物,却是一枚小小的金铃:“

这便是殷仙子绞杀蓝扈时落下的,幸亏被在下藏了,没有被缇骑看到。”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白帅,恕属下直言:这个殷仙子实在是个不安

分的女人,锋芒毕露不懂收敛,加上艳名太盛,帝都权贵人人觊觎,留着她在身侧,只怕迟早

会惹出事来。”

白墨宸点了点头,唇角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

是的,她不是一个世俗定义里的好女人。既不温柔,也不听话,虽然身处烟花地,却性格刚烈

,嫉恶如仇,如同一把绝世的利剑,的确令人退避三尺——然而,当年令他一见惊艳、过目不

忘的,不就是这种冷锐夺目、邪魅莫近的锋芒么?

他微微走神,穆先生却继续进谏“……白帝和玄凛皇子均觊觎美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

下恳请白帅痛下决心,早日将其……”

“呵,”白墨宸终于轻笑了一声,“先生这番话,其实早有人说过了。”

“是么?”穆先生微微一怔。

“是鹤绂,”白墨宸的眼神忽地暗了一下,“他昔年劝谏得比你还激烈。”

“……”穆先生不易觉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时沉默下去。

鹤绂这个人,机智多谋,曾经是白帅的首席幕僚,最受信任的心腹,从十几年前白墨宸还是一

个下级军官开始就一直辅佐他,从校尉、裨将、偏将、少将、大将一路升上来,立下不少功劳

,甚至连当今白帝即位这样的大事听说都是他一手参与策划。而这样一个功臣,却在白帝即位

后立刻被白墨宸以“撤离军宫”的区区罪名给斩杀,处死得如此之急,甚至连伸冤辩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