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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赤炎之瞳(出书版)(30)

只不过活了一天,而重复了一万年罢了。”

广漠王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心里一软,说不出话来。

是的,这个外貌看似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其实有着他们陆地上人类无法理解的内心世界,仿佛

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神,令人无法揣测她内心的喜怒和思考方式。

她看着窗外的夕阳,眼神里充满了迷惘:“我和他们都不一样。从一生下来开始就负着全族的

希望,本来就应该在神庙里孤独的等待到‘那个时刻’为止——但是,我没有想到姑姑居然给

了一个这样的机会,让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真好啊……”孤独的少女抱着膝盖,对着夕阳的光影伸出手去,仿佛能触摸到那温暖而灿烂

的晚霞,轻声道:“姑姑说,你们陆上的人类虽然生命短暂,在我们眼里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

,但是你们却有一样我们无法拥有的东西,那就是心。”

“隐族难道没有心么?”广漠王有些吃惊。

“我们是神的后裔,血脉源头在九天之上,早已超越了星辰和宿命。我们修炼自己的心,目的

是让它变得空无一物。”少女说着和外表完全不相称的话,“而人类则不同,他们每一次轮回

更换的只是躯壳,但灵魂却是永远不朽的,心也是鲜活如初的。”

“……”广漠王静静地听着,说不出话来。

——是的,她在向他描述一个他无法想象的世界,是一个远远凌驾于大地文明之上的种族的生

死观和天地观。都是大地上生活的人们无法了解的。

就如多少年来,从未有人走进过那座密林中的城市一样。

“我们甚至没有人类那种复杂的血缘伦理,以及由此衍生而来的相互关系——我虽然叫族长姑

姑,其实我和她也没有丝毫关系……我们都属于神的子民,都诞生于同一个幻灵池中而已。我

们相互之间也没有情感的羁绊,就像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生活的同样。”

她顿了顿,轻声:“而我们唯一的、最终的共同目标,就是回到天上去——所有违背了这个目

标的族人都会被驱逐和淘汰,譬如若衣。”

“是么?”广漠王再也忍不住,失声,“她……她怎么了?”

琉璃叹了口气:“你大概不知道吧?自从把你救回了云梦之城后,她对族长表明了放弃隐族身

份,不再回到天上去的决心。于是,她便接受了‘断翅’之刑。”

“断翅之刑?”广漠王的脸色苍白。

“是的。”琉璃喃喃,“她原本是族里三圣女之一,是寥寥几个可以展翅飞到三千尺高空的优

秀血裔——可是,如今她再也不能飞了。他们斩断了她的翅膀,将羽翼收在了神庙里。那个地

方,叫作‘葬雪’。”

广漠王倒吸了一口冷气,瞬地站了起来。

“别紧张啊,”琉璃看着他的脸色,摇了摇头,“所有想要脱离族里的人都要必经这一个刑罚

,无论是圣女还是普通人。不想再回到天上的人,便不配再拥有翅膀——其实这是好事。姑姑

既然肯斩了她的翅膀,证明她同意了让若衣在事成之后跟你走呢。”

她望着自己的在俗世中的“父亲,”微微笑了起来,抚摩着颈中的古玉:“等我回到了那里,

若衣就可以来到你身旁了。你是不是很期待?”

“……”广漠王看着这个少女,说不出话来。

“托你的福,这几在云荒我过得快活极了,”琉璃眼里露出一种光芒,“真是像做梦一样啊

……这些年来,我拼了命到处跑,想什么都见识一下。可是,就算我几乎拥有人世里的一切,

却还是得不到最珍贵的东西。”

她转头看着广漠王,轻声:“我想有一个人爱我,就如你爱若衣一样。”

广漠王无言地看着“女儿”,眼神里有些哀伤和同情。这个从另一个世界里走出来的人虽然有

着少女的外形,但她的心,其实远非陆上的人可以理解。

“我想知道爱和恨到底都是什么——要知道,这才是人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斜阳里,广漠王看着这个自言自语说着话的少女,心里陡然一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

生,居然令他无法直视这个“女儿”——她孩童般的眼眸里,原来掩藏着这样深广的悲伤和憧

憬。

“那么……”他好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看着水里沉睡的鲛人,“你爱他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族里也没有人教导过。”琉璃喃喃,捧住了脸,摇着头,“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好亲切,就像在哪里见到过……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很

好很好的人——可他偏偏躲着我。我越发追,他消失得越快,就像捕捉风和光一样。”

广漠王沉默了片刻,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鲛人,最终下了一个决心,拍了拍琉璃的肩膀,叹了

口气:“没事,你看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养将个一年半载绝对好不了——我们把他带回铜宫

吧,这样你就能天天看着他了。”

“真的?”琉璃眼睛一亮,“你同意我带他回去?”

“当然,”广漠王道,“您要做什么,我一定倾力协助。”

“嗯……只可惜,也就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琉璃轻轻叹了一口气,淡蓝色的瞳子里忽地

又流露出一丝惘然,“已经过了四年多了。月蚀之夜,很快就要降临了吧?”

广漠王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下去。他知道这个少女的非凡身份,也知道她未来必然不会属于这

个人世——产生的牵绊越多,将来当月蚀之夜降临时,离开的人心里会越痛吧?当她展翅飞上

九天,回望脚下如尘埃般渺小的大地时,会有怎样的心情?

“你听,外头又下雨了——连这里下雨的声音都和我故乡不一样呢。”

琉璃侧耳倾听着外面的雨声,喃喃。

“傻丫头,”广漠王侧耳听了听,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是马蹄声!”

是的,寂静的雨夜里,外面的街道上果然有一阵马蹄声如疾风卷来,清脆地叩响石板路,从长

街的一端瞬间就消失在另一端——

是谁在这大雨的深夜里急促赶路?

四更时分,大内总管黎缜撑着身体在阶下听命,站得久了,膝盖不由晃了一下。眼看这个海皇

祭总算是过去了,明天就要起驾回伽蓝帝都,真是谢天谢地。

他咳嗽了几声,又望了一眼正殿。

行宫里的蜡烛还没熄灭,照得整个殿堂都通亮——灯影里隐约听到女子的娇笑声,歌舞声丝竹

声彻夜不停歇。黎缜不由叹了口气,白帝还真是老当益壮,前几日在海皇祭上看到了叶城花魁

天香,便带回了行宫来,夜夜春宵日日欢宴。

也是,总共也不过只剩下两年的任期了,不趁着在位多享乐还能怎样?只是皇帝二十年一轮换

,他们这些内臣却要过着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日子,每次到了权力交接的时候便少不得要考量一

番,一旦选错了主子,日子便难过得很了。

黎缜漫无边际的想着,只觉得冬夜特别漫长寒冷,不知道是不是站得久了,身子竟然不停发起

抖来,打摆子似的站不住。

“总管?”旁边的侍从看得他脸色有异,“您不舒服么?”

然而夜幕里,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如风而来,一行黑衣大氅的男子在行宫门口跳下马背,其中

一个人也不通报便直闯入内,战靴在石上敲击出短促而坚决的节奏,一路走过来。

“白帅?”黎缜看清了是谁,大惊失色,“您怎么……”

“抱歉,来得急,惊扰了。”对方却来不及多说,言简意赅地提出要求,不容拒绝,“我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