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善景柏香福长青(87)

作者: 瓐孍 阅读记录

她视而不见。

我潜意识里的注解是,她一点介意那些关于我与老李的闲言碎语,她平素不会对我表示厌憎,可她怎么能委屈自己,与我这种人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瞧不上,看不起,是我做梦,我不配。

这让我很无力,很疲乏,蛰伏在心底困扰了十几年的自卑又逐渐窜上心坎。

她无视我的心意,却仍把我当成好朋友。她来泅绺镇已有大半年时光,人面桃花的人气也成千上万,可她除了我以外,不曾与旁人有过多的交集,这足够说明我在她心目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大夫的诊断结果是毁灭性的,一番捣鼓,他摇头表示惋惜,朝冷魅竖起五根手指,我知道,那是三长两短,凶多吉少之意。

他还说,老婆婆这是天寿将竭,油尽灯枯,不算膏肓急症。他可以尽力一试,但成功痊愈的几率微乎其微,只有不足一成的把握,而即便是康复,也最多再苟延残喘半年。半年过后,立即淬死,无药可治。并且扬言非天价不起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哪怕他开出的价位令我们咂舌,但冷魅还是义无反顾斩钉截铁的点头,她靠在我胸口,眼泪肆意的爬满脸颊,嘶哑着嗓子恸哭,她说,阿劫,母亲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哪怕只能获得半年时间,我也一定要竭力争取,替她延续半年生命,你支持我好不好,让我任性一回,不要劝我放弃。

她语无伦次了。

为人子女,自当尽孝,我怎么会劝她放弃呢。她或许不自知,我们相处的这段时光里,她任性岂止一回。

我还想告诉她,她并非孤独一人,除了阿娘,她还有我。

只是,我算什么,又能给她什么。

真脓包啊真脓包。

我到底只能沉默,顺其自然,陪她一起难过。

大夫说兹事体大,需要月余疗程。老婆婆需送往医馆住宿,方便他随时检查,潜伏期内,绝无性命之虞,成败也在此一举。

我们在浓浓的叹息与忧虑中迎来了平安夜,我与冷魅共度的第一个也兼最后一个平安夜。

寒冬腊月里的天气总是不尽人意,阴沉得仿佛随时可能塌陷,黑压压的盖在头顶,郁闷而沉重。

这样一年一度的佳节,人面桃花自然阖槛闭门,暂停营业。

面对鞭炮声与邻舍幼童的欢声笑语,冷魅怏悒寡欢的心情也被渲染得雀跃起来,憔悴的脸庞不再枯瘠,增添了些昔日的忻容。

今日店里是真的无事可做,我本该休假在家,但她昨晚却特意交代今天过去上工,结算工资。其实我有提议免雇,权当志愿义工,将我那份薪水拿去给她阿娘治病,但她直言拒绝,严肃的对我强调,一码归一码,这些事不能混为一谈,我也并非乞丐,尚不需要旁人怜悯。

她说一码归一码,她还说我是旁人!

我是有点气愤的,关于缱绻那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可她却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就这样直截了当的掐灭我卑微的希冀与妄想。

可她依旧对我很好,那种超出员工与老板范畴的关怀备至。她将一只信笺盒与一件新裘袍递给我,说,这是今年最后一份薪水,衣裳是额外优待,作为掌柜对跑堂的奖赏。

末了,她捋了捋我身上满是布丁的葛衫,嫌恶地吐槽,你真邋遢,隔壁王伯母说的没错,男人都是粗心大意的动物。

她往我手中捧着的折叠起来的衣袍一指,去厢房里换上,量身定做哦,绝对惊喜。

历经长时间的磨炼,她的手工活已经练得出神入化,裘皮中缀了白裾,与本身的玄褚相得益彰,口袋里还塞了一顶精致的发冠。我不禁咂嘴,暗怨冷魅奢侈,不知勤检,但换上这身她特意为我量身定做的装束时,朝铜镜里一照,我不得不感慨一句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当冷魅见到焕然一新的我时,也大惊小怪的跳脚,怀疑我不是李劫,自己将自己掉了包。

我遗传了老李的好皮相,只是平素罕于打理,蓬头垢面,埋没了一副好容貌,如今从头到脚稍加乔装,立即神采飞扬。

我对这件玄色裘袍爱不释手,这是冷魅送我的第一件亦是唯一一件礼物,后来我携着它浪迹天南海北,它是唯一的缅怀与念想。

我裹着裘袍捏着信封踏入冰天雪地,走了很远的路,赶往市镇尽头的果脯店。从一堆男女老少丛中抢购了一个苹果,心满意足的屁颠回来。

当我献宝似的将苹果递到冷魅手中时,她憋嘴不屑的敲我的头,你脑袋里装的都是豆腐渣么,这么俗,能不能有点新意啦。

我苦着脸无辜,这可是店里最大最胖的一只,好不容易抢过来的。

上一篇:牵月 下一篇:靓善/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