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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妻若慈(46)

作者: ji初七 阅读记录

然后,火苗终熄的一瞬,排山倒海,痛悸淹没后,却依然是云雾缭绕,难以琢磨。

唯一确信的,是在他的世界里,她是如何渺小成了一颗尘埃,却连一个容身之处,都不能再有。

一直以来,她把软弱当成了淡漠,以为装作看不见,听不到,就不会受伤,到头来却发现,越是如此,被伤的越深。

偌大司徒府,人言可畏,她可以忍受,可是当她明白,他们之间已经连最后一丝的信任都消逝无踪时候,她生平第一次,想要彻底离开一个人,离开这个到处都是两个人回忆的地方……

她把这个名为司徒家大少奶奶的位置还给他,还给江宛心……

这个名分从一开始,她就不想要,如今的她,也更不在乎。

如果这是他们想要的,她给,只求,一个情断义绝,无憾无伤……

灼烫的红蜡蓦地滴落在桌案上,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烁了泪和光。

笔终是落下,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沾着心底的血,混着溢到眼底却淌不出来的泪,一场梦醒,爱恨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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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蓝的天色泛出第一缕初明。

吹熄了快要燃干的红烛,室内陡然一片昏暗。

纸上墨迹已干,折出整齐的痕迹,放至信封中,红笺上只余他的三字姓名,最后一眼相望,封没沉淀,不再留恋。

包裹里,只有几件素衣和些微的细软嫁妆,橱柜里绫罗锦衣,妆台上首饰珠宝,……在这里得到的富贵奢华的生活,都是他给的,是因他而有的司徒少奶奶之名,她只有走的一无所有,才心安理得。

轻轻掩上门扉,掩去幸福曾经,阖上痛苦如今,心海里为情流离的孤舟,既然永远都无法抵达彼岸,那,就让它沉没吧。

……

脚步声声轻弱,司徒府尚在沉睡。

行至司徒晴门前,她停了脚步,静静地站了许久,嘴角浮出一丝笑容,慰藉而颤抖。

无法告别,所以只能不告而别。

晴儿,珍重。

……

她在司徒府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情,不是来自于司徒宇,而是这个甜美慧黠的女孩,娇甜的唤她的那一声:嫂嫂。

事到如今,她最不舍的,只有晴儿。

可她知道,她的出走,对晴儿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为了她,晴儿已经和司徒宇冲撞过太多次,兄妹感情也生了疏离,而晴儿对江宛心的厌恶,也有大部因由是与她有关。

她只愿晴儿能生在一份纯真宠爱的环境里,没有算计,没有人情冷暖,也没有像她这样一个会牵累自己的嫂嫂……

鼻间酸楚,心中揪紧,她深抑口气,终是,启步而去。

晴儿,原谅嫂嫂不能再照顾你,不能看着你有朝一日身披嫁衣,嫁给你的良人……

梅园的梅已将末,厢房里,人未醒,轻瞥一眼,无一步的停驻。

在廊柱的遮挡下,避过值夜的仆役,府门已是不远。

轻而缓的推开沉重的漆门,只消些许空隙,便让她侧身而出。

“吱嘎”一声,门即闭阖。

天色已现鱼肚白,望着府门,她攥紧手中包裹,咬着唇,告诉自己:方若慈,你不后悔。

片刻,她敛首而去,一步步走的急促,不曾回头,纵深的巷陌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成为一点后,失了影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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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若慈,伺夫不衷,狭量好妒,过门后未孕子嗣,为保妻位,心生歹念,竟下药毒害妾室落胎,终恶行败露,天怒人怨,自知情理不容,无颜再为人妻,故以此休离书为证,自逐出司徒家门,与司徒宇断绝夫妻之名,日后生老病死再无相干。

按下的指印,是已干涸的血迹,紧挨着,便是她的名字:方若慈。

方若慈。

方若慈。

方若慈。

手中薄纸被捏的快要碎裂,眸中瞠鄂渐渐转为怒悸,蓦地,他怒不可遏的双手撕碎了信纸,任其在空气散落,恍若是在嘲笑他此刻的骇然癫狂……

她……

竟然认下了这一切!甚至自写休书与他!

胸腔中的脏器撕扯翻搅,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因过度的僵硬绷紧而颤抖起来。

好一句断绝夫妻之名,日后生老病死再无相干!

她休的,到底是自己,还是他!

“她人呢!”他冲着送来信件的丫鬟咆哮,一双黑眸几欲成狂。

“少……少奶奶……不见了……”丫鬟被吓得嗫嚅半晌,却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抬首时,明明刚刚还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少爷,却瞬间无了踪影……

消失无踪

她失却了踪影,他找不回她,他知道,自己被她抛弃了……

……☆☆☆……☆☆☆……

四天的光阴在司徒府满城毫无目的找寻当家主母的过程中匆匆而过,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传的越来越荒谬悬疑,最终却莫名汇成了一个最为“合情合理”的解释:这大夫人出走是因为下药毒害丈夫妾室落胎,心中忐忑不安,又在丈夫面前失宠已久,便携了司徒家的宝藏而逃,所以司徒宇才满城寻找一个哑妻。

如是,找寻的“队伍”里除了司徒府的家丁仆役,为了司徒家寻人赏金的人,便还多了一些将此传言信以为真的……

漫天网罗倾下,寻到一个如此无依的哑巴妇人本该是易如反掌,可整整四天,满城风雨中,却没有关于这个女子丝毫的音讯。

恍如在人间蒸发,她消失了……

起初是遭受牵连的哑巴,后来,甚至有一些未名的尸体,被送到司徒府中“一一鉴定”。

……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跟着敞开的门,照进西厢卧房的床榻之上,也落在他身上。

他束发的冠有些歪斜,几缕刘海狼狈的散在额前,月色的长衫褶皱横起,沾了些许污迹,似是多日未曾换洗。

俊朗的五官依旧英挺,可是却多了几许狼狈迷惘,下鄂露出稀疏的刺髯,嘴微微阖着,唇皮起裂泛着白,浓眉深蹙下,一双黑眸还是炯炯,却布着猩红的血丝……

他的样子,像是一个一直无往不利的人第一次被彻底击败,而他却只能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失败,不甘承认,又无法否认如此血淋淋的事实。

……

那日骇怒至极的他,在冲进卧房确认满室已空落无人的瞬间,却恍若被迎头浇了一盆促寒的冷水,彻骨的凉碜从头顶蔓延至全身,流进心底,幻成溃堤,胸腔中熊然的怒火在这凛冽的倾盆寒流面前,忽然被冻结成冰……

她……走了……

橱柜里锦衣尚在,可那几件她平日里爱穿素衣却没了,首饰珠宝具存,唯有那支她过门时便一直别在鬓稍的花钗没了,……

偌大厅卧洁整如常,但是,她没了……

她……弃他而走……

那眼前一幕,陡然变得触目惊心,让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

“哥!……哥!……”也不知被唤了多久,他才在怔忡中恍然回神,侧首望向司徒晴,脸上多了一丝异样的神色,破口便问,“有消息了吗?!”

闻言,司徒晴表情一僵,无语敛首。

他眼中有束光一闪而过,刹那又归于寂冷,渐渐放空的视线里一无所有。

见他如此,司徒晴心中一阵紧缩,片刻,深吸一口气,抑会快要破喉的哽咽,端着碗筷递到他面前,启口道,“哥,你吃点东西吧,这两天你都粒米未尽,任是铁打的也熬不住的。”

却见司徒宇恍若未闻,目光和心魂仿若依旧留在别处,久久,却从口中冒出一句突兀的话来,“你说的对,是我把她逼走的。”

语落,司徒晴一悸,秀眉纠结,一双清眸泛起了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