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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处(65)

顾洋竭尽全力伸出手,然而顾远却没接茬,只问:“这是怎么回事?”

“……”顾洋愣了愣,放下手苦笑道:“你以为我就不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吗?我昨晚才得到消息说我妈触怒了父亲,已经被关了好几天,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儿了。我急匆匆赶回去求情,结果连父亲的面都没见着,莫名其妙的也被关起来了……我还以为是上次你车祸事发,父亲要找我妈算账,就打电话找你求情来着?谁知电话打到一半,突然几个越南人破门而入,什么都不解释,就他妈的硬生生把我俩抓起来往外走——”

顾远眉梢一挑:越南人?

难道此刻顾洋出现在这里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但安排这出大戏的目的是什么,以及幕后推手到底是谁,方谨还是顾名宗?

“我们被绑到码头附近的仓库里等了一夜,今早才有个越南人把我们领上快艇弄过来。结果就刚才离这不远的地方,那人突然就他妈跳海了,跟你刚才那人一模一样。”顾洋的神情极其疑惑而无奈:“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又没有海图,我妈一晚上没吃没喝还有点脱水,正束手无策的时候就看到你的船在这里——怎么你也是被越南人弄过来的?我艹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我也不清楚。”

顾远对方谨的事情不欲多解释,只简短回答了这一句,这才伸手把顾洋从快艇上拉了过来。

·

迟婉如已经意识昏沉了,她憔悴得太厉害,连神志都有点恍惚,嘴里一直喃喃说着什么,然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顾远在控制室里找到一箱矿泉水和几袋饼干,拿过来分给了他们,顾洋自己先不吃,立刻给他妈喂水喂东西,足足过了好几分钟迟婉如才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妈!”

迟婉如半死不活,涣散的目光从顾洋身上移开,缓缓落在不远处警惕而立的顾远身上。

半晌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似乎脑子又活了过来,沙哑道:“大少——”

在二十多年的交锋中顾远已经对迟婉如这个人的手段和心机十分了解了,当下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她,直截了当就打断她问:“——你做什么触怒了顾名宗,搞得他要杀你灭口?”

“……”迟婉如大概没想到他竟然一下抓住了所有问题的核心,足足愣了好几秒,才骤然摇头讽刺地笑了一声:“大少,我要是你,现在就立刻想办法赶去海王星号。”

顾远心中霎时咯噔一声,表面却不动声色:“这话怎么说?”

“顾名宗要杀你外公,我亲耳听见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关起来?”迟婉如顿了顿,向空荡无人的甲板左右看了一眼,笑道:“你要是不信的话,想想看你那个助理方谨在哪里?——我告诉你,顾名宗就是把杀柯文龙的任务交给了他,连刚刚走马上任的安保总管钱魁都派出去帮忙了……”

仿佛最坏的猜测瞬间得到证实,那一瞬间顾远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他久久没有呼吸,只死死盯着迟婉如,那眼神如孤狼般凶狠锋利,甚至让后者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

“……为什么是方谨,”良久后顾远轻声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逼出去的:“为什么顾名宗突然要杀柯老爷子,为什么偏偏要派出方谨?”

迟婉如挺了挺胸,但那强撑气势的动作在顾远面前其实显得更加苍白、虚弱而没有底气。她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懊恼之下语调便微微有点难以控制的讽刺:“你不知道吗顾大少?你那助理方谨从小就是顾名宗亲手带大的,心腹中的铁杆心腹,现在是顾名宗的情人——”

“他都给你当了一年多助理了,怎么,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第39章 仇恨循环往复,无从化解,只能带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顾远直直站在那,有好几秒钟时间全身肌肉都僵硬了,连呼吸都被完全凝固住:“……你说什么?”

迟婉如轻蔑一笑,表情竟有些癫狂。她刚要再开口,突然顾远猝然对顾洋道:“——带着你妈过来。”紧接着大步冲进控制室,迅速确定经纬度、设定航向和调整仪表盘,将之前跟天王星号预定接驳的位置输入到导航仪上。

他必须立刻赶去跟柯文龙会合。

不管迟婉如说的是不是真相,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险,他都必须要立刻赶过去。

迟婉如在顾洋的搀扶下走进控制室,冷冷道:“就算你现在插着翅膀飞过去都未必来得及了,大少。你、我跟顾洋都是这场博弈中的牺牲品,顾总早就被那姓方的迷晕了头,你知道他许诺了方谨什么吗?”

顾远盯着操纵台上的仪表盘,眼珠一动不动,半晌才低沉道:“……什么?”

他没回头,所以迟婉如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对她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如果能看到的话,她应该会感到毛骨悚然才对。

“他把整个顾家都给方谨了,” 迟婉如尖利道:“他用基金信托和投资洗钱等各种手段把家族资产转到自己名下,然后立了遗嘱,将方谨指定为了所有遗产的继承人!”

一言既出四下静寂,半晌才听顾洋颤抖的声音响起:“妈……你说什么?!”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方谨和顾名宗达成了交易,利用特权把大少准备带上船的亲信换掉,然后自己的人手,混到天王星上去伺机暗杀柯文龙!如果事成的话顾名宗就彻底公开他的继承人身份!这一切都是我亲耳听见的,要不然我怎么会被关起来?!”

顾洋骇然难言:“可是……”

“顾名宗为什么要这么做?”顾远缓缓回过头,眼底竟带着猩红的光芒,看着极其瘆人:“方谨在这件事里,到底是什么身份?”

迟婉如憔悴的脸上慢慢浮现出讽刺,那神情毫不掩饰,似乎在嘲笑他这么久以来竟然毫不知情,就像是傻瓜一样被自己的助理蒙在鼓里。

“方谨很小的时候就来顾家了,他是被顾名宗买进来的。之后顾名宗大概看他长得好,就养个宠物似的整天带着他玩,后来慢慢竟然也有感情了,到十几岁的时候就把他送去德国学钢琴……”

“方谨在德国学的是金融,”顾远嘶哑道。

“是,他肯定是自己改的专业,他想要权!后来他当了顾名宗的情人,还在上学时就在集团总公司帮忙,顾名宗也信任他什么都交给他去做!——你当为什么这个助理有那么大本事,能把所有事情都料理得妥妥帖帖,不管什么难题都能解决?那是因为他在总公司都有人脉,很多顾家高层知道他是谁!”

迟婉如冷笑一声,又道:“很多你以为是刁难的事情交给他去做,他都有门路有办法,能轻松解决;久而久之你以为他是真有本事,就开始信任他重用他,殊不知那都是人家安排好的!对他来说你就是个傻瓜,一个被蒙了这么长时间的蠢货!”

“……那他为什么还要给我当助理?” 顾远紧紧咬住牙关,因为太过用力,口腔甚至有种剧痛的麻木,“他既然这么受重用,为什么还要跑来给我当助理?!”

迟婉如并不知道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背后,隐藏着多少矛盾、剧烈而复杂的情感。

她只觉得事到如今顾远还能问出这句话很可笑,简直就像被打击傻了。

“你还不理解吗?你是顾家大少爷啊顾远,你是他的第一号劲敌啊!不把你搞倒他怎么上位?不近身监视,他怎么抓你的破绽去跟顾名宗讨巧卖乖?!”

顾远闭上眼睛,有几秒钟时间他只站在那里,脸上表情晦暗不清,就如同船舱外海面上阴霾的天空。

迟婉如紧紧盯着他,想从他身上上找出暴怒、仇恨、冲动等可以利用的情绪,然而那统统都没有;顾远那张冰冷英俊的脸上,只有一片深浅难测的阴沉。

“等方谨弄倒了柯文龙,”迟婉如喘息片刻,终究还是说:“等柯家最支持你的势力都不在了,你还拿什么跟方谨斗,跟顾名宗斗呢?!大少,我要是你,现在就立刻赶去天王星号杀了方谨。你想想,就算柯文龙死了,柯家其他支系里希望支持你上位的老人还是很多的,你大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回来争夺顾家;只要方谨不在了,顾名宗除了你之外还能把家产传给谁?他都想为方谨杀我们母子俩灭口了,顾洋还能跟你抢什么不成!”

——这番话里赤裸裸的撺掇实在太明显,顾洋心惊胆战地看了他母亲一眼。

他知道迟婉如的意思:鼓动顾远杀方谨,先除掉这个最直接最有威胁力的敌人,然后再联合柯家的力量回来对顾名宗逼宫。

然而,柯家的长辈也并不是都无条件支持顾远的。他们跟柯文龙不一样,柯文龙对顾远的投资除了长远利益考虑之外至少还有几分感情,至少那是他亲生女儿的独子;然而其他柯家长辈想的却是,既然柯荣没孩子,那顾远要是想投靠柯家,就应该改姓回来承继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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