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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19)

她走进吧台内,边磨咖啡豆边说:「别喝酒了,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点点头说谢谢。

「研究所毕业后,我做过本行的工作,前后共三个。」

她突然开这话题让我觉得错愕,但我仍然问:『后来为什么不做了?』

「第一个老板很器重我,但同事看我学历高又是女生,便不能容我。」

『会这样吗?』我说。

「南部的人重男轻女的观念很重,就像我的第二个老板,他始终觉得

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干嘛?我受不了这种歧视,没多久便辞职了。」

『那第三个工作呢?』

「第三个老板常升我的职,最后叫我做他的特别助理。后来他暗示:

只要我当他的小老婆,就不用辛苦工作,要什么有什么。」

『这太过份了。』

「我想通了,不管再怎样努力工作,别人也会认为我是靠美貌攀升。」

她把刚煮好的咖啡端到我面前,笑着说:「咖啡好了,请用。」

「调酒是我的兴趣……」

『妳兴趣还真多。』

「我是选马的人,喜欢尝试新鲜的东西。」她笑着说,「既然工作做得

不开心,而我又喜欢自由自在不想看人脸色,干脆就开了这家店。」

『开店得看客人的脸色吧。』

「我连老板都不甩,」她笑得很开心,「又怎么会在乎客人呢?」

我点点头,笑了笑。

「这家店我想营业就营业、要休息就休息,还满自在的。」她说,

「如果哪天累了或腻了,干脆歇业或关门,好好去玩一阵子再说。」

『调酒师不好当吧?』我说。

「叫酒保比较亲切。」她笑了笑,「我的专业技术还不太行,不过我

很会跟客人聊天打屁哦。」

『如果客人点了妳不会调的酒,那该怎么办?』

「其实常被点到的鸡尾酒大概只有二十种,而我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

鸡尾酒有四十种,所以还可以应付。」她说,「万一碰到白目的客人

偏要点稀奇古怪的酒,我就只好搬出法宝了。」

『什么法宝?』

小云把食指贴住嘴唇比出嘘的手势,然后眨了眨眼,弯下身去。

没多久又起身,把一本书放在吧台上,书名叫:bartenderhandbook。

「这里面有几百种鸡尾酒酒谱。」她小声说。

『原来如此。』我笑了笑,『算妳行。』

「每次偷翻这本书时,都会让我觉得回到学生时代哦。」她说。

『怎么说?』我问。

「就像考试时偷看藏在抽屉里的书呀。」

说完后,她呵呵大笑。我被她感染,也笑了起来。

我笑了许久,竟然觉得嘴巴有些酸,收起笑容,喝了口咖啡后,说: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哪些?」

『存在于灵魂的钢琴、差点成小老婆的工作、偷偷作弊的酒保等等。』

「想转移你的注意力呀。」她说,「我成功了吗?」

『很成功。』我说,『谢谢妳。』

她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便开始收拾吧台。

我想我该走了,起身结帐时,她却说:「有人帮你付了。」

『是谁?』我非常惊讶,『难道是martini先生?』

「martini先生?」她楞了一下,随即露出微笑,「这样称呼他不错,

我也只知道他老是点martini,其它一概不知。」

『他为什么要请我?』

「不知道。」她耸耸肩,「只知道你真幸运,酒钱有人帮你付,而我也

请你喝咖啡。」

『可是我现在饿了。』我笑着说,『如果还有人请吃饭就更幸运了。』

门口突然传来声响,荣安竟然推门进来!

他走进来时,拐杖还被快阖上的门绊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我吓了一跳,『还有,你怎么来的?』

「搭出租车来的。」他把拐杖靠在吧台边,找了位子坐下后,说:

「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家,以为你在这里喝醉了,所以来接你。」

小云看了看我,露出诡异的笑,彷佛在说:你还嫌不够幸运?

我也笑了笑,心头暖暖的。

「我还包了个羊肉炒饭,你要吃吗?」荣安说。

我又吓了一跳,小云似乎也吓了一跳。

荣安搔了搔头,吶吶地说:「我想你这时候大概会想吃羊肉吧。」

我果然是一只幸运的孔雀。

第三十二章

天气开始转凉了。

荣安的脚好了,又开始蹦蹦跳跳、莽莽撞撞,令人怀疑曾经受过伤。

在常去的yum里,偶尔会见到martini先生。

而我跟苇庭大概就这样了,不会再有新鲜的记忆产生;

除非那个索拉波又算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机率。

我已经四年级了,也该认真准备毕业论文,我可不想念太久。

于是待在学校的时间变长了,坐在电视机前的时间缩短了。

但我和荣安还是常一起吃晚餐,偶尔他也会带宵夜到研究室找我。

有次我和他到家里附近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一进门服务生便说:

「请问你们有订位吗?」

『没有。』我说。

「这样啊……」服务生露出犹豫为难的表情,说:「请在这稍等。」

然后他便往里面走进去。

我和荣安低声交谈着没想到这家餐厅生意这么好的话题。

过了一会,服务生走出来对我们说:「请跟我来。」

我们跟在他身后前进,发现整座餐厅空荡荡的,还有近20张空桌。

正确地说,除了某桌有三个女客人外,只有我和荣安两个客人。

「明明就没什么人,干嘛还要问我们有没有订位?」荣安说,

「生意不好又不是多丢脸的事。」

『这老板一定是个选老虎的人。』我笑着说。

「没错。」荣安也笑着说,「只有选老虎的人才会这么死要面子。」

『是啊。』

说完后心头一紧,因为我突然想起刘玮亭。

刘玮亭毕竟跟苇庭不一样,关于苇庭,我虽然会不舍、难过、遗憾,

却谈不上愧疚。

可是我想起刘玮亭时总伴随着愧疚感,这些年一直如此,

而且愧疚感并未随时间的增加而变淡。

当一个人的自尊受伤后,需要多久才会复原?

一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如果这个人又刚好是选老虎的人呢?

这顿饭我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跟荣安说话也提不起劲。

荣安没追问。

或许他会以为我大概是突然想起苇庭以致心情陷入莫名其妙的谷底。

我也不想多做说明。

吃完饭后,我到研究室去,有个程序要搞定。

11点一刻,荣安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空?

『干嘛?』我说。

「带你去个地方玩玩,散散心。」他说得神秘兮兮,「不是yum喔。」

『我在改程序,需要专心,而不是散心。』我说。

荣安又说了一堆只要一下下、明天再改不会死之类的话。

我懒得跟他缠,便答应了。

20分钟后,荣安和一个叫金吉麦的学弟已经在校门口等我。

金吉麦学弟小我一届,其实他不姓金、也不叫吉麦,金吉麦只是绰号。

他曾在系上举办过乒乓球赛,并命名为:金吉麦杯。

因为"金吉麦"实在很难听,大家便让他恶有恶报,开始叫他金吉麦。

我与苇庭对打的那次系际杯乒乓球赛,金吉麦也有参加。

金吉麦很亲切地跟我说声:学长好,然后请我上车。

原来是他开车载了荣安过来。

在车上我们三人聊了一会,我才知道他现在和荣安在同一个工地上班。

「学长。」金吉麦对我说,「带了很多张一百块的钞票了吗?」

『什么?』我一头雾水。

「我这里有。」荣安抢着说,「先给你五张,不够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