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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4)

『选孔雀的人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不会觉得请客是件快乐的事。」

我们进了餐厅,又面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教授出的作业,你应该没问题吧?」

『作业?』

「是呀。下礼拜得交。」

看来我今天太混了,连教授出了作业都不知道,只好硬着头皮问她: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作业?』

「李宗盛、陈升、罗大佑之创作行为比较分析。」

『啊?』我张大嘴巴,『这要怎么写?太难了吧。』

「不会呀。我觉得还好。」她似乎胸有成竹。

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不禁皱了皱眉头。

「从他们的性格和背景的差异着手,会比较好写。」

『谢谢。』我急忙说,『真是大感谢。』

吃完饭,我们往她的宿舍移动,她仍然牵着脚踏车,我在旁跟着。

现在的时间回宿舍太早,可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只好再问她关于作业的事,于是她又跟我点了几个写作业的方向。

『妳的功课一定很好。』

「还好,还过得去。」

『我这样会不会占去妳念书的时间?』

「不会。」她摇摇头,「跟你聊天满轻松的。」

可是我压力很大耶,我心里这么想着。

「宿舍的电话不太方便,以后要找我时可以让人上去叫我。」她说,

「我住四楼426室。」

『好。』

「那……」她拖长尾音,一直拖到我听不见为止。

『嗯。』我立刻说,『再见。』

「呀?」她有点惊讶,「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轮到我拖长尾音。

「好吧。下次见。」她说。

『嗯,再见。』我说。

走了两步,隐隐觉得就这样告别不太妥当,于是停下脚步回头说:

『其实我……』

「嗯?」她也停下脚步,准备聆听。

『我……』但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有点急又有点紧张。

她等了一会,看我始终说不出话来,便向我走近两步。

「没关系。」她说,「我跟你一样,也会紧张。」

『是吗?』

「嗯。」她点点头,「我没有跟异性单独相处的经验,因此很紧张。」

『看不出来妳会紧张。』

「别忘了,」她微微一笑,「我是选老虎的人。」

看到她的微笑,我心一松,表情不再僵硬。

她又跟我挥挥手说再见后,便转身走进宿舍。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虽然如释重负,但不代表跟她在一起是不愉快的。

我只是觉得那封寄错的情书是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挡在我和她之间,

因此我受到阻碍,无法自在随意地靠近她。

而我也不时分心往后看,因为后面还有个笑容很甜美的女孩。

第五章

从此每当上完课后,我会在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等她。

「我们走走吧。」

这是她每次看到我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说来奇怪,不管我们在一起多少次,每次一看到她,便觉得陌生。

但只要走了五分钟的路,我便开始熟悉她。

因此我们通常先是在校园走走,然后吃个饭、聊聊天。

也曾看过三次电影,吃过两次冰,逛过一次书店。

电影是在学校内看的,不用钱的那种,很符合选孔雀的我的特质。

她是那种越相处越有味道的女孩,因此挡在我们中间的石头,

随着相处次数的增加而变得越来越小。

她的笑容变多了,我上课时也渐渐能将视线的焦点集中在她身上。

至于笑容很甜美的女孩,她的笑容对我而言,已经越来越模糊。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喜欢刘玮亭?

但即使现在还不算,我相信如果这种相处模式继续下去的话,

不久后她便会占据我的生命。

就像顺着河水一路蜿蜒往下,总有一天会看到大海。

又到了礼拜二的上课时间,荣安还是在打瞌睡,但我已经很少睡了。

一直注视着刘玮亭的背影很奇怪,偶尔也得看看教授、看看黑板。

如果实在太无聊,我会在荣安的课本上涂鸦。

下课钟响了,收拾书包时正好跟转头向后的刘玮亭四目相接,

我笑一笑,然后起身先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等她。

快走到树下时,隐约听到有人叫刘玮亭,我回过头,但没看见她。

我不以为意,继续走到树下。

刘玮亭牵着脚踏车走过来,说:「我们走走吧。」

『嗯。』我点点头。

才走了一分钟,她便擦擦汗说:「天气变热了。」

『是啊,好像已经是夏天了。』

「那我们到那棵大榕树下乘凉,好不好?」

『好啊。』

到了大榕树下,她将脚踏车停好,然后坐在树下,我也跟着坐下。

「这个夏天你就毕业了,有何打算?」她拿出一张面纸,递给我。

『继续念研究所。』我接过面纸,擦擦汗。

「很好。」她笑了笑,「要加油。」

『会的。』

我们又聊一会毕业这个话题,突然看见荣安骑着脚踏车飞奔而来。

「我……」他气喘吁吁,「我终于知道了!」

正纳闷他到底知道什么时,他不等我发问便继续说:

「刚刚我走出教室又听到有人叫她流尾停,这次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没有听错,我马上跑到教务处。上次只看到统计三的刘玮亭便没再

往下看,原来统计四竟然还有一个人叫柳苇庭!」

他拿出统计四的名条,把柳苇庭这名字圈出,我暗叫不妙,他又说:

「刘玮亭、柳苇庭,听起来都像流尾停。所以你喜欢的人是统计四的

柳苇庭,不是统计三的刘玮亭,你的情书寄错人了!」

荣安说完后很得意,又高声强调一次,「寄—错—人—了—!」

我苦着一张脸,甚至不敢转头看刘玮亭。

刘玮亭站起身,走到脚踏车边,踢掉支架,骑上车,扬长而去。

我移动两步,嘴里只说出:『我……』

却再也说不下去。

荣安看看我,又看看远去的她,说:「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没理他,只是楞楞地看着她越来越淡的背影。

当天晚上,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刘玮亭,跟她解释这一切。

隔天觉得似乎有话没说完,又写了一封。

能说的都说了,只能静静等待下一次的上课时间。

这几天我很沉默,连多话的荣安也不敢跟我说话。

终于熬到礼拜二的上课时间,但她竟然没坐在笑容很甜的女孩身边。

我心里有些慌,以为她不来了。

还好四下搜寻后,发现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出口的位置。

我想她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背影吧。

下课后回头一看,她已经不见踪影。

接下来连续两次上课的情形也一样,一下课她立刻走人,比我还快。

这期间我又写了两封信给她,但她始终没回信。

我只得硬着头皮到她的宿舍楼下,请人上楼找了她三次。

前两次得到的回答是:她不在。

第三次拜托的人比较老实,回答:她说她不在。

我继续保持沉默。

这是最后一次上课了,我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在她的右侧。

下课前五分钟,我已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一下课就往外冲。

刚敲完下课钟,立刻转头看她,但她竟然不见。

我大吃一惊,不管教授的话是否已说完,拔腿往外狂奔。

终于在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旁追上她。

我喊了声:『刘玮亭!』

她停下脚踏车,但没回头,只问了句:「你确定你叫的人是我?」

『对。』我抚着胸口,试着降温沸腾的肺,『我在叫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