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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5)

「有事吗?」

『对不起。』

「还有呢?」

『真的很对不起。』

她终于回过头,只是脖子似乎上紧了螺丝,以致转动的速度非常缓慢。

然后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淡得令我怀疑她的眼睛里是否还有瞳孔?

「如果没其它事的话,那就再见了。」

她迅速将头转回,骑上车走了。

我的双脚牢牢钉在地上,无法移动,嘴里也没出声。

荣安突然越过我身旁,追着刘玮亭的背影,大喊:

「请原谅他吧!他不是故意的!」

「是我不好!都是我造成的!」

「听他说几句话吧!」

「请妳……」

荣安越跑越远,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到了。

然后我听到树上的蝉声,这是今年夏天第一次蝉鸣。

我抬头往上看,只看到茂密的绿,没发现任何一只蝉。

夏天结结实实地到了,而我的大学生涯也结束了。

第六章

我顺利毕业,准备念研究所。

搬离大学部的宿舍,住进研究生的宿舍。

荣安去当兵了,我和一个机械所的研究生住在新的寝室里。

「我好像看过你。」这是新室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刘玮亭应该升上大四,而笑容很甜的柳苇庭则不知下落。

不过我在毕业典礼那天,毕业生游校园时,曾看过柳苇庭。

她穿着学士服,被一颗水球击中肩膀,头发和衣服都溅湿了。

她却咯咯地笑着,笑容依然甜美。

然后我眼前一片模糊。

不是因为感伤流泪,而是我在楞楞地望着她的同时,被水球砸中脸。

没能跟刘玮亭在一起是件遗憾的事,而且我对她有很深的愧疚感。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只希望时间能冲淡彼此的记忆。

不过这似乎很难,起码对我而言,很难忘掉她的最后一瞥。

她的最后一瞥虽然很淡,但在我心里却雪亮得很。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研究室,回寝室通常只为了洗澡和睡觉。

新室友似乎也是如此,因此我们碰头或是交谈的机会很少。

一旦碰头,大概也是闲聊两句。

他通常会说:「我好像看过你。」

这几乎已经是他的口头禅了。

新学期开学后一个多月,有系际杯的球赛,各种球类都有。

学弟找我去打乒乓球,因为我在大学时代曾打过系际杯乒乓球赛。

比赛共分七点,五单二双,先拿下四点者为胜。

我在比赛当晚穿了件短裤,拿了球拍,从宿舍走到体育馆。

第一场对电机,我打第一点,以直落二打赢,我们系上也先拿下四点。

第二场对企管,前三点我们两胜一负,轮到我打的第四点。

「第四点单打,水利蔡智渊、企管柳苇庭。」

裁判说完这句话后,我吓了一跳,球拍几乎脱手。

正怀疑是否听错时,我看到柳苇庭拿着球拍走到球桌前。

没想到再次见到笑容很甜的女孩——柳苇庭,会是在这种场合。

她走到球桌前时,大概除了企管系的学生外,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虽然并没有规定女生不能参赛,但一直以来都是男生在比赛,

突然出现个女生,连裁判的表情也显得有些错愕。

她甚至还走到裁判面前看他手里的名单,再朝我看一眼。

虽然我很纳闷,但无暇多想,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这是场一面倒的比赛。

我指的不是比赛内容,而是所有人一面倒为她加油,包括我的学弟们。

她虽然打得不错,但比起一般系际杯比赛球员的水平,还差上一截。

再加上她是个女孩子,因此我只推挡,从不抽球、切球或杀球。

偶尔不小心顺手杀个球,学弟便会大喊:「学长!你有没有人性?」

我只要一得分,全场嘘声四起;但她一得分,全场欢声雷动。

我连赢两局,拿下第四点。

比赛结束时,照例双方要握手表示风度。

当我跟她握手时,她露出笑容。

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到她的甜美笑容,我想我应该脸红了。

第五点比赛快开始时,柳苇庭匆匆忙忙跑出体育馆,我很失落。

想起那时上课的情景,也想起她的背影、她的甜美笑容;

然后想起那封情书,想起刘玮亭,想起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以及她的最后一瞥。

我觉得心里酸酸的,喉头也哽住。

突然学弟拍拍我肩膀,兴奋地说:「学长,我们赢了,进入八强了!」

虽然进入八强,但我丝毫没有喜悦的感觉。

八强赛明晚才开始,因此我收拾球拍,准备离开体育馆。

「同学,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待会再走?」

有两个男生挡在我面前,说话很客气,不像是要找麻烦的人。

『你们是fbi吗?』我说。

「啊?」

『没事,我电影看太多了。』我说,『有事吗?』

「有人拜托我们留住你,他马上就会赶来了,请你等等。」

差不多只等了两分钟,便看到柳苇庭跑过来。

她先朝那两位男生说了声谢谢,再跟我说:「对不起,让你久等。」

我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只是楞楞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里有些吵,我们出去外面说。好吗?」她笑了笑。

我回过神,乒乓球在球桌上弹跳的乒乒乓乓声才重新在耳际响起。

第七章

走出体育馆,她说:「我们人数不够,我只好来充数。」

『充数?』我说,『不会啊,其实妳打得不错。』

「哪有赢家夸奖输家的道理?这样岂不表示你打得更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她笑着说,「你可以开玩笑吧?」

『可以啊。』

「那可以问你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孔雀。』我叹口气,接着说:『妳应该对我还有印象吧。』

「嗯。」她说,「那时教授只问你为什么选孔雀。」

『还有别的问题吗?』

「你真的叫蔡智渊?」

『嗯。』

「我刚刚在裁判手上的名单中看到你的名字,吓了一跳。」

『为什么?』

「你是不是曾经……」

『嗯?』

「我换个方式问好了。」她说,「你是不是曾经写信给女孩子。」

『嗯。』

「而这女孩你并不认识。」

『对。』

「那可是封情书哦。」

『没错。』

她从外套的口袋拿出一封信,信外头写着:刘玮亭小姐芳启。

『这是我写的。』没等她发问,我直接回答。

可能是我回答得太突然,她楞了一下,久久没有接话。

我看她不说话,便问:『这封信怎么会在妳手上?』

「玮亭是我学妹,我毕业时她把这封信给我,又说收信人其实是我,

而寄信人是水利系的蔡智渊。可是我看这封信的署名是……」

『柯子龙。』我打断她,『那是我的化名。』

「为什么要化名呢?」

『因为……』我想了一会,耸耸肩,『没什么。只是个无聊的理由。』

她没追问无聊的理由是什么,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我们都停下脚步,我在等她接下来的问题,她在思索下个问题是什么。

过了一会,她终于开口问:

「这封信真的是要寄给我的吗?」

『是的。』我回答得很干脆。

「哦。」她应了一声,又不再说话了。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我走了。』

她张开口想说什么,但我不等她说话,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