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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约(出书版)(34)

小云雀没有说完,大哥就接口道,“这世上怎会有人牵着马进入这大漠中央,补给本身就带不了多少,人骑在马上,更是寸步难行。”然后大哥摸了摸小云雀的头,“好了阿罗答,你先去看看商队里还有没有剩下的补给,可以带着。”

小云雀摸了摸头,但还是听话地向商队的残骸走去。

翻着散乱的行李、破碎的水罐,突然她被脚下的尸体绊了一下,摔倒在地面,就那么直接坐在了自己腰后的小包上,狠狠地被硌了一下。她倒吸一口气,几乎眼泪都出来了。

突然,四周的景色飘忽了一下。她一怔,却听大哥在后面说,“阿罗答,过来。”

小云雀回头看向大哥,原本满身伤痕、连站立都困难的大哥,此时却带着微笑站在不远处,手里还牵着一头骆驼,“还好,发现一头生还的骆驼!”

小云雀记得很清楚。

就在须臾之前,商队里无人生还,更没有半头骆驼是活着的。

她回身摸了摸自己腰后的小包,里面装的正是两天前从小灌木上割下来的褐紫色植物。

她紧张地抬眼,大哥牵着骆驼,步步接近。那熟悉的微笑在此刻却令人恐怖,小云雀突然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着的小刀,狠狠地扎向了自己的手臂。

鲜血喷溅之时,画面在剧烈地晃动,四周的景色骤然像无数碎片一样猛地崩坏开来。

原本是黑夜的沙漠亮若白昼,小云雀抬起头,面前仍是百里予安高耸的大门,牌匾上写的文字却是陌生的汉文,并非之前自己看到的鄯善文字。

转头,四周街道上挂着的沙漏眼看就要漏光。

遥远处似乎传来了规律的钟鸣,道路上的沙砾却越来越多了。

小云雀侧首,吹雪正垂着头,好像拼命地吃着草。而四月却微笑地站在不远处。他睁着眼睛,但黑色的双眸却没有聚焦。小云雀只见过四月的冷漠或礼貌,却从未见过如此温和的神情,他一定是陷入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幻境。

小云雀心里带着歉意,却也知道自己必须要叫醒四月。

她冲上前去,用力地晃着四月的胳膊,大声地在他耳边喊。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钟声越来越响了,小云雀低头,自己的脚侧已经被沙子埋了起来。

这座城正在慢慢地下沉当中!

小云雀回头,出口的大门就在十数步之遥。她咬了咬牙,用自己腰带的小刀背侧狠狠地划着四月的手臂,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四月!快醒!城在沉没!”

那一刻,四月的表情变得如此哀伤。

他突然握住了小云雀割着他手背的匕首,沉稳地说,“我知道,小云雀,我在一个幻境里。”

小云雀愣住了,随即又更大声地叫,“快醒来!快走。”

他依然微笑,“我知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小云雀难过地看着他,沙子已经淹没了自己的脚面。如果再延迟,可能大门就会被沙子埋起来,推不开。她忍着哽咽,竭尽全力地拖起四月的胳膊,又去牵吹雪,用了全部的力量,向大门走去。

吹雪和四月都十分沉重,小云雀好不容易拉着他们到来了大门,可黄沙已经将门的下面埋起来了一些。她用力地推着原本半掩着的大门,可没有了体力的小云雀根本就没有办法推开门。

沙已经盖过了她的膝盖,回头看去,吹雪还在幻想自己在高高的牧草里,而四月依旧带着微笑。

小云雀绝望了,可就在此时,四月突然睁开了眼睛,冷静地说,“小云雀,让开。”

小云雀吃力地把身体移开了一点,四月抽出身侧如水的宝剑,刺向眼前的大门。那短短的一瞬,不知道四月出剑多少次,只听到啪啦地一声,大门猛地破开了一个洞。

可下一秒,看起来是木质的门,竟好像有生命力一般,从边缘迅速地修补着自己。四月一手拎起小云雀,一手拽着吹雪。他的力气大的惊人,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将一人一马带出了渐渐下沉的百里予安。

就这样,一口气冲出了城门,四月没有放下小云雀,而是提着气,牵着吹雪,快步地登上了据城百十米的沙丘上。

二人回首,那座宛若虚假般美好的砖城,正慢慢地沉入金色的沙海之中,伴随着漂浮在空中的钟声,就像一首波澜壮阔的挽歌。

小云雀紧张地看着那传说之城的坠落,此时,四月正在检查吹雪的情况。

“吹雪没事了。”

四月把小云雀放到吹雪背上,而小云雀突然说,“百里予安的梦,希望的事情?我看到、大哥活着,吹雪看到牧草。”她顿了顿,才问,“四月,你看到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幻境里,不愿意,醒来?”

四月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即他拎起她放回吹雪背上,又将刚才湿润的斗篷盖过去,“不重要,走吧。”

(5)赴君约

百里予安是一座奇妙的城市,它可以移动、沉浮于沙海,可里面的水源却都又是真的。

有了这两皮囊水解渴,再加上路上偶尔找到的沙漠植物充饥和四月不眠不休的速度,小云雀竟对能够回到扦泥城有了一点信心。

趴在吹雪背上,白天用披风盖着睡觉,晚上天气凉爽了,再掀开斗篷透气。就这样又走了三天。

晚上,小云雀看着天空的星星,带着喜悦地对四月说,“你,速度快。扦泥城,百五十里。”

照四月的速度,一百五十里,再走过两、三天就到了。其实走到这里,离开丝路已经不远,如果运气好,还可能遇到商队。想到这里,小云雀就愈发充满了希望。

但听到小云雀的话语时,四月的脸色沉了一下,竟又加快了脚步。

“不用急,一定可以到。”

小云雀鼓励着,可四月却丝毫不为所动。小云雀已经习惯了四月的逻辑,她于是反过来躺在白马身上,看着天空上的星星想自己的事情。

就在此时,吹雪和四月的脚步都放缓了。小云雀翻过身来,发现四月的步子陷得比平常更深,每一步都似乎非常吃力。终于吹雪和四月都无法再继续向前了,他们的身体开始飞速地下沉。

小云雀惊恐地说,“流沙!别动!躺平!”

可能是因为更加地接近了水源充足的地带,这一带出现流沙。四月听到小云雀的话,立即缓慢而镇定地移动身体,将自己背朝下躺平于沙面之上。小云雀也滚下吹雪,平躺到沙上。但吹雪并不懂小云雀的话,它拼命地摆动着自己的四蹄,挣扎着,可却因此更加快了自己的陷落。

小云雀难过地说,“四月,四月,我们……可能救不了吹雪了。”

她以为四月会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去拉吹雪。但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流沙之上,看着天空说,“不用管它。它早已死了。”

小云雀一怔,可就这么几秒,吹雪已经被旋转的流沙没过了顶。

两个人继续躺在沙旋之上,不敢动弹,小云雀战战兢兢地问,“吹雪,已经死了?”

四月没有回答小云雀的问题,他只是静静地说,“扦泥城,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小云雀不明白四月的问题,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扦泥城,怎样?”

看不到四月的表情,只感到他的声音饱含着向往,他说,“她说,扦泥城是鄯善之都。早在鄯善名为楼兰之时,扦泥城便名扬四周。那里草肥水美,伫立在金色的黄沙之中,好像一颗翠绿的宝石。在那里,女孩子出嫁之时会穿着洁白的长裙,头戴华丽的扬羽。”

他说着,小云雀逐渐明白了,“四月,去鄯善,见心爱的人?”

四月沉默了好久,才说,“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但我曾经答应过她,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去她向往的那个城市看看。”他的声音如常平静,却又带着几分空洞与伤感,“但,或许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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