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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客(51)

作者: 假日斑马 阅读记录

他有深陷的眼睛,浅色的瞳孔,但注视着你的时候,颜色却变得格外深,高窄的鼻梁,圆润的嘴唇,那么好看的嘴唇说些什么,好像都是值得让人相信的,怪不得许多人被他蒙骗。

那是宗炀的脸,此刻却有了戴文柏的灵魂。在场的人看得都很认真,他们被戴文柏蒙骗了,却只有颜鹤径被宗炀蒙骗了。

“我怎么不爱你?正是因为爱,我无法再注视你,再看你痛苦。所以我要躲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去!”

这话他说了多少次?是否连他自己也说倦了说腻了,所以说得那样急促。

戴文柏半躺在沙发上,皮质面料陷了进去,对情人喋喋不休。因为情人已然爱上他,所以他竭力摆脱。

颜鹤径看着他哭,眼泪顺利地聚集在眼眶中,又稳妥地滚落下来,虚假又可悲。

是戴文柏在哭,还是宗炀在哭?颜鹤径从未见过宗炀哭,他曾觉得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宗炀哭,因为他们随时会过期的关系,他注定只能看到一半的宗炀。

颜鹤径一个人坐在阴影处,舞台的光落不到他的身上,他感到眼眶的温热,转化为脸上的湿凉,蹭痒了他的嘴唇。

如同理所当然地爱上宗炀,颜鹤径理所当然地落泪,即便他不明白眼泪的来源。

他是一个泪腺不发达的人,朋友开玩笑说他无情,看爱情电影不会哭,亲情也不哭,友情更不哭,分了手不哭,母亲去世也只是心痛。

颜鹤径认为自己将感情理解得非常透彻,因为他的情感体验很鲜明,为了写作,他更会刻意加深这种体验,只是他不常感动。

但人又有多需要感动呢?泪水也是一无是处的东西。可是看见宗炀的表演,颜鹤径被感动了。

颜鹤径终于醒悟,他天生不适合单纯的寻欢作乐,他因放纵受到了惩罚,爱上一个与他相反的人,一个不需要爱,更不会付出爱的人。宗炀会把颜鹤径的感情看作没用的东西,会不屑一顾,会离开。

即使这样,颜鹤径仍想试一试,他不算执着的人,可绝不避开困难。

颜鹤径走出了剧场,站在树下抽了几支烟,之后直接绕到了后台的化妆间。

宗炀靠在最里面的一张沙发上,正和另外一位男演员说话。宗炀看见颜鹤径,朝他招招手,正好他们谈话结束,男演员也就走开了。

宗炀说:“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小时前吧。”颜鹤径坐了下来。

化妆间了开了空调,颜鹤径敞开外套,依旧很热,不太自在。

“今天外面下了雪,还挺大。”

宗炀朝门边看了一眼,说:“一早就来剧场了,待在里面都没看到,还真是可惜。”

“这里的雪也不会太大,以后有机会可以出去旅游,看看雪山。”颜鹤径这时只是随口一提。

宗炀却道:“我们一起吗?”

颜鹤径顺势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宗炀意味不明地看着颜鹤径:“我演得怎样?”

“很好,”颜鹤径笑着说,“我像真的看到了戴文柏。而且除此之外看不到你哭了吧。”

宗炀有些不好意思,颇为郁闷道:“原来你看到的是那一场。”

后半场戏似乎还没结束,多数演员都不在,化妆间的几个人同时出去了,房间只剩了颜鹤径与宗炀两人。

颜鹤径放松了背部,向后靠着,想起刚才话剧的一些零散场面,说:“阿炀,如果你是戴文柏,你会想被人爱吗?”

“上次你不是说他不需要爱?”

颜鹤径垂着下巴,想了想:“每个人对作品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说说你的想法。”

“这种假设没意思,我是宗炀,永远也不会是戴文柏。”

“还真是没办法和你沟通啊。”颜鹤径无奈地笑了笑,决意不再追问。

宗炀去换了衣服,终于回到他原本的穿着,他舒服许多。颜鹤径问宗炀去哪儿,可以送他一程,宗炀回答说要去一趟医院。

“谁生病了?”颜鹤径问。

“我爸,癫痫发作,”宗炀不以为然,“喝太多酒了。”

昨天宗俙就来过电话,说宗望桥在路边癫痫发作,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不过脑袋在抽搐时摔破了。

宗炀虽不至于无动于衷,但的确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宗望桥的生命力顽强,酗酒这么多年,好像血液里流的全是酒精,早就百毒不侵,即便活着对这个世界没有贡献,对子女而言可有可无,他也还是像虫子一般活了下来。

宗望桥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醉酒后没有过家暴的行为,只是无休止地昏睡或破口大骂,以及留下一系列烂摊子,为了钱死皮赖脸。

宗炀谈不上恨他,却也从不觉得宗望桥是他父亲,他的生与死宗炀都不太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