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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九结(39)

作者: 之危 阅读记录

你回头。

见我眼生竖瞳,见我面浮赤鳞,见我贪心如炽。

当知残烛将尽,不应与我并州刀。

☆、三秋一日

并刀之利,可穿喉、断夜。夜雨从断口涌来,浇暗街头的路灯。回家的人打伞走过,从风铃店二楼俯瞰,每个人都是蜗牛,驮着沉重的壳保护脆弱的软体。和蜗牛相似的有蛞蝓,在这群蜗牛瞧不见的地方,蛞蝓吊在半空做夫妻,据说一生一次,它们的情|事像两片浮木相依,穷途末路与缠绵结合,隐秘、疯狂、不顾死活,两只蛞蝓拥抱的身体纯净晶莹,单看一只有些丑陋,也许是为美丽的一夜付出代价。而蜗牛驮着笨重的壳走过,笨重的人没有壳,也许出生前已经把壳关进心脏。风铃店主人吹着夹雨的风,思绪发散,上次看纪录片是前天,剪辑师套用素材,新系列拼贴老节目的段落,他找不回最先讲蛞蝓的是哪一部。全世界好像混乱的剪辑。混乱中闪过活泼的小黑点,小孩追着风淋雨,心满意足,回家吃饭。他眼神柔和,接近钝痛。他承认他在妒忌。

慕少艾下午睡得很熟,醒来四肢疲软,像经历难堪的高热。小孩没踪影,垃圾桶没蝎子,捆着皮带的衬衫在沙发上,盖着蓝海豚的尾巴和一团小东西。他捞出抓蝎子的小人,一气推到书桌角,旁边两个盲盒还没有拆封。大雨扑灭食欲,他打开电视刷纪录片,新的一期专门探索湘西美食,调频后正撞上苗家酸汤鱼,白肉在辣红汤里翻腾,鱼嘴保持咬钩时大张的样子,他想象它死后于砧板煎锅痛叫,又想到古希腊的渔夫壁画。两堆鱼嘴被两圈绳子高高拴死,绳圈在渔夫手里,渔夫有秀丽的卷发、齐平的双肩、凹陷的腰部弧线、浑圆丰美的臀部,比例失调,美学意义上的性感,人味却匮乏。评论家说,渔夫的美年轻、富于力量,体现道家的阴阳合一,他以为渔夫的美在于垂下的头颅,为众生谦卑,否则壁画会给人痛感而不是安全感,总是抬头的人为所欲为,仍然美丽,但锐极必折。

梦境带来的阴郁延续到片尾,又伸展到恋爱剧,原来鱼唇与恋爱是一回事,昏头吞饵上钩。字幕滚动,除了鱼和酸汤,他什么都没看进去,混混沌沌想到上网检索西苗方志,却没心情,放纵自己抽睡前烟,就烟味打开纸盒。卡片上写着执取相,可知九款分别对应三细六粗,全无根据地乱阐净理,他不信佛说,却不愿抽到业系苦相,最后一盒于是原封不动。

第二座小人面目与前一座相同,头发告诉他大了几岁。小人穿黑衫、戴项圈压领,手上捏着笔杆,握着要沉一些。他逃避钻研与执取相搭配的神态,着重检查手足,正面、背面、一丝不苟审度,确认白净无恙,或许捂实了不显出来。两只小人并排,相间的时日被无限抻薄,书房忽然令人透不过气。他关灯带上门,次日起得很早,路过书房,当它是空气墙,草草吞了面包牛奶,到底楼做工。

一楼未贴墙纸,白墙毛胚一样。风铃展示区已有雏形,慕少艾对是否增设自制项目举棋不定,隔间于是荒芜,两面木柜相对,他早年做的江户风铃都在里边,多半成品,光秃秃的玻璃球,边缘和音色定型,彩绘和卡纸留空。无论绘制还是题字都需要充沛的情感,那时阅历不足激发创作冲动,他收了心,把白纸留给以后,现在他怀疑当初敲定的音色是否契合心意。日光渐渐明亮,他挂上绿底白叶的风铃,满耳叮叮当当,调颜料画透明玻璃。调色盘最先涂上琉璃绀,蓝得循规蹈矩,有种久雨不霁的沉闷;过渡到普鲁士蓝,比他想要的颜色深沉,增添红调,呈靛青,妩媚嫌多。他洗净画盘,从浅色寻觅,月白太轻薄,天蓝无忧无虑而稚拙,不同色系在他所欲之外游离。如果用言语形容?他想要的颜色揉碎海底、海啸、雪原与冰川,它有贪婪的层次,比风铃声清脆,比夏夜炽热,同时生长与枯萎——他在狂想中停笔,调色盘黑如漫长的沉默,风铃响了,黑衫少年踩在倒数第二节楼梯上。

他的神情应该比画盘复杂,但正如它记录过很多种蓝却只呈示黑色,复杂简化为客套。面对小孩,他自然敞开自己,几乎像心甘情愿的牺牲,面对成人,包上令人如坐春风的厚糖衣,他天生知道怎么处事能让对方最舒适。而台阶上的人形体属于少年,年纪藏不住的野心像男人,漂亮得混淆时间,甚至在相遇的第一瞬让人忘记他的漂亮。少年赤脚站在倒数第二阶台阶,等待主人邀他越界,也维持危险的落差,台阶加上他本身,比男人高一两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