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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九结(40)

作者: 之危 阅读记录

他点头招呼,仿佛他曾目送小孩坐时光机一秒到达中转站,但少年不再需要加皮带的白衬衫,精实的肌肉会把平价衬衫衬得昂贵矜持。抽盲盒是随机事件,变化属于必然,他为必然性感到疲惫,应对不及以往自如。

少年说了几个字,发声深而涩,像用力朝模板靠拢。中古音和普通话差异大,慕少艾是南方人,懂一点粤语,勉强能对应七八。少年的第一句话是道歉,为上次抓伤他、给他下毒。他心如止水。“对你们那儿的人来说,戒心强点是好事。再说你也给我解毒了,”抓伤已经结痂,不时发痒,他不觉蹭了下,“但这种话以后别再提了。”西苗古教有其生存法则,在陌生环境掌握先机、逐步索取信息、确保自身安全,无可厚非。歉意在这套法则中是缺陷,也并不必要。

你帮过我。少年口吻庄重。我不骗你。

“可我会骗你,比如假装帮你,然后把解药骗到手,迷昏你卖掉。”他认真讲着孩子话,“世上骗子多,以后不要随便作承诺。”

少年说:我能分清楚。而且无人能迷昏我。

少年走下台阶,走向他。在他们分别后的一天或几年间,少年蹿得飞快,身量逼近男人的颧骨,迥异于面黄肌瘦时,肤色白净,躯体修长而瓷实,眉眼幽邃浓烈,有时显得阴冷,而神情坦荡,含着某些灼亮坚严的元素,往往很动人。“知道你很厉害了。”他问,“怎么想起学中州话?”

有备无患,我不会永远留在西苗。少年拨弄风铃,叶纹舞动。我记得你这边的字,和中州文很像,我向行商学中州话,也学字。

古时西苗被视为恶地,除非购置药材,行商多不犯险途,更不必说盘桓些时教人习语写字。少年的语句简短,显见学得不顺。慕少艾把笔刷浸入水桶,半调侃半当真:“你不会拿毒药交学费吧?我是说,束修。”

他的玩笑对初学者不客气,或许含有捉弄或报复的心,至多如此。少年目光困惑,也许五官太秾艳,他生出离奇的感觉,少年在逼问他,他不确信对方在疑惑什么,关于束修,还是关于某种具有针对性的、过分简慢的态度。

少年说:先生有仇人。我给他毒药,他教我你们的话。

他倒掉废水洗手:“我还以为你也给他下毒了。”

少年平淡地说:不值。他若畏恐,不会用心教我。我满足他,他会把更多人带给我。

铃声在他们头顶响起,头一回听见,难以想象清润的铃声出自玻璃毛边,铃声的质地取决于随手一击和耐心打磨,每一种都独一无二,精彩纷呈。他们静静等这阵自然风吹过,气氛松缓下来。少年轻声说:我听他们说,中原的每座佛塔都挂着风铎,是它吗?

“嗯,现在叫风铃,有不同的材质和做法。庙里的风铎有佛性,以后你自己去中原听听,也许会有所感悟。”他摘下风铃,转着玻璃罩,“这个是我用玻璃做的,以前也叫琉璃,容易碎,但声音没那么涩重,更脆。”少年摸了摸凹凸的边沿,又翻过卡纸看:你的字?怎么念?他瞥一眼,含混念被点到的字,庆幸少年没让他念全。那年他在读洛夫,包里放着一册隐题诗[1],从第一首抽几行填满卡纸,回头就忘了写过什么,现在读不进隐晦文字与炫技诗篇,清理旧物,赧然于低级文艺病。慕少艾遮住卡纸,干巴巴假咳:“别看了,我字不行。”

他的硬笔字其实不丑,不像有一群开药方的父祖,笔画清晰,字形端丽,但总不着力,折角圆圆地一溜,俨然卧佛,既失峭峻,也不洒脱。软笔练过几年,本性难移,终于不成,却养出习惯,偶尔写写修性。凡事打底为要,少年来时捻管,笔尖湿润,大概准备练字,而他桌上颜料管散乱,围着光净的玻璃罩。慕少艾上楼带文具给他,很快清出大半桌面:“我正打算做新的,你找地方坐,等下帮忙题个字?”

再次蘸水调制,过程比上回顺畅。盘面上蓝海起伏,他有时顿笔,看少年蘸墨写字。成品比钴蓝亮几度,海上雾半散不散的颜色,他让它铺满整块玻璃,倒错的重力托举海水,浪将倾泄,被没调匀的白冻结,仿佛死海干涸的一刹那。轮到少年写卡纸,下笔从容,练字纸上写过很多遍:歲歲平安。

横平竖直,很规矩的字,利落得发硬。他心一跳,没说岁岁同碎碎,只点了点边角:“留你的名字吧。”

平安是给你的,不需要留我的名字。少年顿了顿,发出几个音。他们这么叫我。我学了你们的字,会起新的名字,以后告诉你。

以后的事没准头。他这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