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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九结(6)

作者: 之危 阅读记录

“久闻西苗多美人,而西苗人好美人。”他戏道,“色令智昏轮不上我,但为免招惹风流债,还是给我黥个面吧。”

当年戏语隐于槛窗外的细雨霏霏。

霏霏细雨敲砸步檐,如筭盘上木珠琳琅,别有一番熟思审处的纤巧。

这与早前的山雨不同。

当年山雨包举一方山川,巨掌扑下,排山倒峡。凌云乔木冲入泥淖,冲天雕鸢折翼殒灭,山雨啸吼轰鸣,日月不闻悲声。

西苗谣颂中的神翮降于艽野,青目锦翎,云为翼,雨为(羽尃),翂翂兮蔽空,翾翾以养物。西土有女,幸得其羽,已而有身,生彼先民。鸿裔遥念古昔,思以凡躯腾云驭雨,以族中婴孺具青目者为神翮后身,周晬,抛至岭下,其魂复归,祚命于民。漠漠岫壑多见髫幼细骨,久而起凶。不出数纪,族姻凋零;而岭下扶摇乍起,方圆一里俱为死地,后人名之盘风岭。

盘风岭是蛇蟊的乐土,亦是蛊师的黉堂。

狂客长于盘风岭,与攫鸟同寝,与蝮蝎相亲。他记事起便有着满背瘢痍与一身毒血,还有隐现梦中的颠风白雨。梦里他随霶飙下坠,前路杳杳,莫知穷尽。

狂客欲求索止境,及长,明白世无止境,于是求索即是他此生真义。他隐伏山林,自灾兽盘踞的险境悟生理,从前来历练的蛊师习言语。

某年月日,他遇上三名少年蛊师。一人俊爽,一人姝秀,一人温静,衣着器用皆为粗品,玩蛊弄毒却颇有架势。既是同道中人,年岁身量又相仿,来往切磋,也算相熟。

后来姝秀的那个说:“我们苦练至今也是小有所成了,不出去寻人斗一斗?”

俊爽的那个冷嘲:“异想天开。族老晓得是两个天煞星找人斗法,你还有机会出门?”

温静的那个话说尽了,闷声扯着衣袖。

他问:“活人斗生死与煞星何关?”

“无关!就是一群老头借神蒙人的把戏,说人为恶行祟,此生便难逃一个鬼字。”

“万事由神定断……借名妄行。”他以血为引,令百虫聚为一字,拆之,复为一字,“我是看不惯。”

前字为神,后字反其形。

另三人相顾齐声:“事事务得神灵压头,谁看得惯?”

姝秀的那个又说:“兜转回来吧,去么?”

“去。”

他随知交走出山岭,复走出西苗峦嶂。

去,携幼弱骨;回,斩万人颅。

旧年三友,一死二逖。他早已无须旁人引路,旧年山雨也久未入梦了。

是岁今夜,山雨入梦,予他末命。

南宫神翳于雨声中惊起,秉烛照夜。

四方台外雨幕如盖,未几闯入一团微光,应是来自书阁。他睡意难酿,索性携雨夜游。

书阁位于四方台东侧,凡两层。下藏医经药录,上置笔记杂俎,其中几卷是书阁主人研揣蛊、毒的札记,此刻全数被读者搜罗成山积在案上。旁侧摆着一支蘸过墨的斑管,染了执笔人的习气,活似一暴十寒的鱼竿。南宫神翳细读新添的几行字,抬首正对一双笑目。

认萍生只手捧卷,枕着私行添置的醉翁椅轻摇慢晃,眉角眼梢游憩于明暗之际。落至暗处,浮靡风流;落至明处,浮靡烟消,逍遥超然,却也超然得冷清。

南宫神翳心若入静,不欲相扰。认萍生本未潜心读记,翻过一页尚可分神:“良宵不寐,是又有烦心事了?”

南宫神翳朝檐下的占风铎投去一瞥:“你呢?逛腻了书阁,又想改下风水?”

时下占风铎并非罕物。朱门绣户或取碎玉片子,以丝绳悬系檐下,当风鼓乐,其音琅然,很得雅士钟爱。认萍生居室中亦有风铎,形色异乎寻常,观者见之难忘,而今既添铃舌,夜风恣睢,竟不闻微响。

“随便挂挂,哪儿叫改风水。”认萍生朝他一推翰墨,眼还盯着书页,“这层除却你我也没人爱呆,你来我就摘了。”

他说得客气,前科罪证随物主晃荡正欢,自是瞎话。

“不扰人,无妨。”阁主不甚在意,提笔答复批注,“你拿什么做的铃舌?”

“人骨。”认萍生挥掌震落风铎,捻掿环扣徐徐转悠,“这样也无妨吗?”

南宫神翳走笔如故:“又不是我的人。”

认萍生看他收势搁笔:“如果是呢?”

无论是信口谑戏还是着意试验,这等言辞都轻慢得过分了。

南宫神翳以右腕按住书页,并未立时作答。

认萍生搁铎弃椅,犹自疏懒。

烛台上泪华濯濯,灯火流萤般转过睫梢与腕上刀痕,诡丽、不容触忤。而世间犯忌者只多不少,默思人愣神之际,犯上客已并指袭来,写形切脉也一气做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