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生存者(4)

安一偏头,肉针贴着他的皮肤擦过,他伸手握住那质感古怪的玩意,猛地一折,蚊子嘴里发出呼痛般的怪声,看来也是蚊生父母养,还没有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安定了神,正要趁胜追击,忽然发现原来排成掩护阵势的左侧边锋蚊在视线范围里消失,回头一看,顿时大惊。

世道变了,原来老实咬人的蚊子,如今变得战略战术皆精,乘安猛虎离山,奇兵突入敌后,两只蚊子一左一右,各占据一边车窗,以嘴为锤,正一下下猛击玻璃,那不过是一辆濒临报销的老爷车,如何经得起如此生化战士的攻击,车身不断震颤,便同打摆子一般。

安急忙去看坐在里面的阿落,居然还是稳稳坐着,双手交握,脸色惨白,但还不失镇定。安暗暗诧异,但也顾不得细想,脑后风声如啸,另一根肉针又奔袭而至。

安闪身,重施故技,又一把捞住,他之前断了一蚊之嘴,信心大增,干脆利落,就手一掰,断了人家生路。手脚活动开了,心胸大畅,好似回到少年时与狼豹相搏,正要扑上去解除阿落身边的警报,眼角余光一闪,当即大呼不妙。

如果说原来那七只蚊子,排成北斗阵已经算很有学问,那么,现在面前竟然涌现出无数只,不晓得悄悄从哪里冒出来的蚊子,显然已经进化到了懂得天干地支八卦六合,只差没有排出几只大蚊子换上不同颜色的风衣,叼根牙签当领队了。

作为经验丰富的斗士,安知道无论什么高手,多么剽悍,只要陷入车轮大战,最后都会悲惨地死于口水或脚印,他无暇多想,急速退到车前,先一拳打飞左边那只蚊型啄木鸟,还没有示意,阿落已经极警醒地打开了车门,安连身跃入,脚尖勾门关死,从阿落身上一掠而过,轻飘飘地落在司机位子上,擦了一下汗,说:“糟糕,哪来这么多怪东西。”

阿落向他凝视,须臾露出笑容:“爸爸,你很高兴的样子。”

安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儿子重复了一遍:“你看上去很开心。”

他从不说谎的眼睛平静温柔,充满惊讶然而有趣的神色:“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么高兴的样子。”

安掩饰般转过头去。喃喃自语:“别胡说,外面突然来了好多大蚊子。”

的确是很多,而且排成了一个坦克集团的样子,密密麻麻攒在一起,向车子压过来,一旦被推翻,麻烦就大了。安压抑住自己的紧张,脑筋急速转动,试图寻找出逃生之途。这时阿落说:“看,有流星。”

有流星,自墨蓝色天边闪现,带着银色光芒闪耀划过整个苍穹,来到阿落和安的眼前,掉进了那大群黑压压的蚊子堆里,那如同一千盏灯同时亮起的辉煌,飞速旋转,画出一圈圈虚幻的光环,笼罩视线所及,夺目,以及夺命。瞬间之后,一声极为轻微的叮当声传来,光芒消失,如同从未出现,留下的 ,是许多沉默的死亡。

车里的两个人目瞪口呆,良久面面相觑。要不是顾及为人父的尊严,安几乎想让儿子给自己当面一拳试试看,是否犹在梦中。

那些本来试图以众欺寡的蚊子军团,如今同生共死地齐齐挂掉,躺了一地横尸。没有任何血迹,因为杀戮来得极快而干净,肉体甚至都没有感觉疼痛。

在确认自己已经安全之后,安谨慎地下了车,他的视线被一样东西牢牢吸引住。

车盖上,黄色木把,雪亮锋利的刃,薄而轻巧。

是他一度以为自己丢失,而且不知道丢失在了哪里的那把刀。

刀尖犹有淡淡血迹。

那天晚上回家,父子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谈论刚才的事。阿落径直洗澡睡下,安独自在客厅里,开一盏小台灯,昏光下捏住刀尖一线,观察刃上微红。

以常识而论,蚊血无色,除非刚刚进餐,还未消化完毕。

在攻击自己以前,这蚊子军团,还肆虐过哪里?

而这刀子,无端端消失,又无端端出现,还无端端自力更生大开杀戒。更不可解。

抬头看天,夜色如水。人世间多少神秘事纵横流转,无法解释,最好忘记。

第三章 格斗大赛

说到忘记,阿落本事最大。星期一早上起来,那遇险记对他就来说,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场电影,心灵没有什么好震撼,最紧要是赶快去找人把情节分享。

安送他返校,阿落就似有火烧身一样,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数着手指看哪个同学和他平时有点交情,会耐心听完这个故事。

在司机位上安暗暗叹气,他不能明白,为什么心地这样纯净的孩子,却会成为人群中的异类。也许这是他的责任吧。

还好,刚到校门口,阿落就得到一个惊喜―――他听到有人大喊大叫他的名字。

朱小破同学。

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似乎一早已经等在那里,看到那辆破福特,就扬起手来喊:“这里这里,阿落阿落……”

阿落一个箭步窜出,安从没见过他动作这么快,谁知前头还有一个更快的,小破迎面冲上来,手腕一转,拎住阿落上衣领子,脚下一起动,身影瞬间到了数十米之外。那边,安的眼睛睁到铜铃那么大,几乎一头撞上挡风玻璃。

不说安对自己的眼力产生了罕见的怀疑,小破拎起阿落,一边飞奔一边嘀咕:“要迟到了,你还慢腾腾的怎么行啊。”

阿落抱着自己的书包,眼睛垂下去,严肃地注视着自己离地大约七八十厘米的脚,转头又看看在自己下巴高度处,小破那个根根头发直立的板村脑袋,突然冒出一句:“我最近是不是瘦了?”

小破把阿落好似抓一个米袋子一样抓着,蹭蹭蹭数步,已经窜过学校的大广场,在教学楼的智能门阀定时自动关闭以前,挥手就把阿落丢了出去,后者感觉自己跟坐在滑雪板上一样,无比顺滑地从皑皑雪坡上一溜而下,定神看,已经从门阀下涉险过关,来到了楼道里,他来不及爬起来,赶紧大叫:“你快点啊,门要关了。”

话音没落,眼前一花,接下来就听到小破的声音在二楼:“你发什么呆,上来上来。”

阿落左看一下,右看一下,耸耸肩:“在我不上体育课的时候,原来人类的体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啊。”

他们的教室在六楼。这个时间,早课已经开始,按道理说,走廊上应该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而各个教室里则会传出鬼哭狼嚎的读书声。

但是今天很奇怪。每层楼的过道上,都拥满了学生。每个学生的脸上,都带着全世界等待救主来临那样的狂喜之色,喧哗吵闹中有几个关键词不断在重复:“格斗赛……”“无差别选拔”“高额奖金……”“梦梦公主的约会……”

不知道为什么个个都那么激动,在教室内外奔来奔去,好似羊群里的狗。

小破丝毫不觉得这场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拍一拍阿落:“我们进去吧。”一摇一摇的,甩着书包走了。走了两步,发现阿落没跟上来,不由得诧异:“你干吗呢。”

后者两眼发直,站在当地把头摇成一个拨浪鼓:“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对于完蛋这两个字,小破有超乎异常的兴趣:“什么完蛋了,什么好玩,说来听听。”

阿落白他一眼:“好玩?好玩没有。”

他指指那些好象吃了兴奋剂的同学:“他们可能觉得好玩,不过我一定不好玩。”

不好玩之处就是:丝米国际学校每年,必有格斗大赛这一节目。本来寻常学校的格斗赛,无非是自愿参加,点到即止,投降算数,不热衷者大可无惊无险到清明。问题是,这家变态学校举办的,却是全校范围内的无差别格斗,强制参加,淘汰为止。

男女分赛,每个班都进行循环制的一对一的单挑,最强的五人晋级。没有规则的格斗过程中,嗜血与善斗者视为盛事,身体条件和格斗技巧不够的学生,则要经历整整一周的噩梦,往往落下重伤,甚至往年还出现过死亡记录。

上一篇:本草纪 下一篇:美容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