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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的爱情/浮世爱(73)

按捺着心头的烦躁,捏住手机。

随即回应:“你的意思是?”

沈庆平在自己额头上擦了擦,坐姿尽量放轻松,但语气中的忧心之意,掩盖不及:“想一想 ,要怎么样那群老爷才会愿意一百万一个点拿回去,眼睁睁损失几千万真金白银?”除非,他们这样做,能够得到的利益其实更多—顾子维对他们许诺了更多。

这话问到了点子,算沈庆平没白在江湖上滚那么多年,世态人情,人心欲望,看得多了,无论如何都只好通透,致寒惶惶然,总觉得眼前像笼罩了一大片阴影,核心就近在咫尺,可是游离变幻,就是抓不住,看不准,不知不觉间便焦心如焚。

沈庆平看她低首沉思,三分愤怒七分懊恼的模样,心中柔软,伸手握住她手:“小寒,他们要的是另外的东西,这一切全部都是幌子。”

不知接下去还要说什么样的话,他欲言又止,避开致寒明亮的眼睛里强烈的询问,他疲倦地别过头去:“你的电话一直在闪,接吧。”

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

致寒怔了一下,走到窗边,仍然是谭卫文。

她不是不心虚:“你找我?”

对方居然一字未问她在哪里,只说:“你现在方不方便直接回酒店。”

她满心说不想,但顿了一下,勉强问:“什么事那么急?晚上再说可以吗。”

却破天荒听到谭卫文以难得的严厉口气说:“我希望你见一个人。马上回来吧。”

电话挂掉。周致寒用力握住手机,手背上都浮出青色静脉,更衬得她肌肤如雪。

在东北两年,她养尊处优,余事不问,虽然自觉颓唐,却比从前处处操心保养得更好,沈庆平在她身后,看着周致寒窈窕身影,烟灰色宽腿裤本来是高个子女人的专利,她一样穿得风姿绰约,配一件小小的紫色衬衣,侧脸精致如刻,是他看了多少年都看不足的容颜。

她低着头转过身来,眼神忧郁,直觉里他知道,下一句话她要说告辞。

沈庆平没有给她再抢先的余地。

“小寒,你回到我身边来。”

她一愣。

复合的场景说没想过,那自己这里就是骗不过去的第一关。

虽然每次想到那关键的某些话,总是模模糊糊的,不知说的听的两个人,该哭着好,还是笑着好。

但彩排一万次,主角却在正式开演时才来,没有剧本。

周致寒从沈庆平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好似有一些惊慌失措拂之不去。

不知是为了谭卫文,还是为了沈庆平。

“你是不是愿意,是不是能够,我都不知道。”

“我只是要告诉你,我姓沈的,这辈子没有亲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个事实都不改变。”

他趋前一步,拥致寒入怀:“我的问题我都会解决,你呢,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事,只要记得一点,沈庆平这个人,会等你等到死为止。”

周致寒身体和他紧紧贴着,最后一丝挣扎的痕迹,是头向一边偏过去,而眼泪控制不住地一颗颗落下来,她觉得自己荒唐,滑稽,愚蠢,但比痛恨更多的,是不可思议的幸福。如毕生至宝,失而复得。

花园酒店的门口永远人来人往那么热闹,周致寒匆匆跑进门的时候几乎撞倒人,她一叠声说着抱歉,赶去坐电梯,一面大口喘气,和昨晚一样,她简直把花园酒店的大堂当作了健身房。

早上出门忘记了带墨镜,哭过的眼睛浮肿,怎么补妆或冷敷都掩盖不住,等一下进了房间,谭卫文倘若问起,又拿什么借口去应付---或者都不用应付了。

这一念转过,心便定下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周致寒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倘若过去两年的蛰伏沉寂,都是因为苦苦思索自己到底要什么,从沈庆平办公室出来的,已经有了答案。

大喜大悲,胜过哀乐两忘,人生苦短。

至于对错聪明,谁是谁的上帝。

她深呼吸,深呼吸,脑海里浮现出谭卫文不动如山的沉实脸孔,忽然觉得,下了这个决定的同时,打心里,她是出了一口长长长长的气。

和他在一起好不好?任谁都要说,好,真的好。但凡一个女人想要的,连婚姻他都二话不说地愿意给,最私密的床第间,他对她还充满一个五十岁男人罕见的热情,视若珍宝。

只是周致寒,到最后知道自己在保险柜里呆不住,在谭卫文这里,或是说被保护着,或是说被隔离着。两者都不是她的那杯茶。

她宁愿去操劳,奔波,殚精竭虑,忧心忡忡,同仇敌忾,感同身受,把自己和沈庆平牢牢联系在一起,看着他和自己的身影并列成两棵树,根基在地底互通,血和泪彼此擦拭,融合一体,每一寸光阴里都看到共同经历的证据。

怎么样辛苦或被辜负,她被需要,被依靠,被寻求,她的存在感和成就感是实实在在的。

过去两年如恍然一梦,倘若不离开沈阳,她永远恍惚下去也就罢了,可是回到广州,回到沈庆平身边,就是在利苑,那门一开,看到沈庆平的第一眼,那颗心猛然从混沌苟且中一挣出来,便醒了。

不然怎么会去打那个女孩子一巴掌,明知她身不由己,比自己更甚,换了往日,内心未尝不先有三分怜惜,大家都不过护着自己的所有,有什么能责备。

她打那一巴掌,是要看沈庆平的反应,她被这个男人从浅到深地爱过,他的爱会是什么样子,周致寒是全世界最知道的。

那个巴掌落在那个女孩子脸上时,周致寒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沈庆平身上,看他眼神有无痛惜,动作有无轻微变化似要护卫,或不忍心偏过脸去,甚至些微忍耐浮现唇角,代表内心其实反对。

要看到这一些,周致寒才会承认,自己该愿赌服输走开,不复有十足把握对他予取予夺。那些生搬硬造出来的误会,终于彻底成活,贴上身来,反噬其始作俑者,大势已去。

但沈庆平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垂手站在那里定定望着她,炽热如火,赤裸裸都是对她的哀恳,渴望和爱慕。全世界没有其他。

他不是对女人缺义气的人,唯一那刻电光石火,他只能用对另一个人极为残忍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放在天平的一端,去到尽才看得出,沈庆平还是周致寒的沈庆平。

而她周致寒,也始终都是沈庆平的周致寒。

两年以来,不,甚至是十二年以来,她和沈庆平的关系之不可逾越,不可断绝,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明晰斩截过,周致寒身轻如燕地穿过大堂,正要按下电梯键。

有一种奇怪的犹疑升上脑海,带点第六感才领会的恐惧,她后退一步,细细想,那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刚才,在大堂走过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人。

心里在纷纷乱乱想自己的事,视而不见便走过了,可是那熟悉的印象印入大脑皮层,得到一点空隙时便冒出来,提醒她注意。

到底是什么。

她再后退一步,干脆走出电梯间,在大堂中央的喷泉旁站着,若有所思,然后眼光投向咖啡座那面,最靠近这边的座位上,有一个人穿白色西装,背影健美提拔,望上去极像顾子维。

原来她以为自己见到了顾子维。

但那分明是个外国人,大概是南欧一带的外贸客商,深眼凸鼻,正侧脸和服务员说话,一望便知,只是背影接近而已。

周致寒刚刚松了一口气,脸色随即又沉了下来,她来不及思考,只是凭借一种本能,走到花园酒店的前台。

“用顾子维的名字订的房间。”

她气质优雅,前台立刻趋前接待,礼貌周到,查询后问:“请问订的哪一天的房间。”

周致寒皱起眉头,那种缺乏耐心的姿态被演得活灵活现:“我现在才到,当然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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