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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城(496)

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只记得当日他赴了孙知府的约,宴席上喝了两杯酒,再醒来时就在这牢房了。他酒量不错,但在外行走时却注意从不贪杯。两杯酒他还不至于醉倒,所以他知道酒有问题,他被下了药。

杨隐告诉他,这里是梁州府。十年前他曾被掳劫,也和江子义一样,浑浑噩噩不知自己在何方。但他凭当时的气候大概知道自己并不在川蜀地界。约莫是三年后,他被换了地方,又三年,又换了一处。来到梁州府也才不过两年光景。杨隐还告诉江子义他们被关在这里需要做什么,他这才明白翰轩书画社背后的龌龊,而翰轩书画社背后的神秘东家不是别人,正是现任梁州知府孙授。

江子义曾在吏部做过侍郎,对陈国官员名录颇为了解。杨隐说他这十年换过的地方,正好是孙授曾做过官的地方。两年前孙授调任梁州知府,杨隐也被带到了梁州府。他是梁州府张江县人,梁州府城他不知来了多少次。

那时杨隐曾满怀希望,盼着有人能找到他的线索。最初被抓进来时他曾画了一幅一模一样的寒江图,但一等多年都无音讯。他想大概是家人并不知道他在那么远的地方。所以回到梁州府后,他又开始拼命的画画,就是希望自己的画能被儿子杨平看到。只是他没有想到,孙授这人很谨慎,从杨隐手里流出的画,都不会在梁州府内出售,而是送到外地铺面去。

但这也给了江子义一些启发。虽然那时陆舟尚未到梁州府,但他已隐约听说陆舟会被调任梁州府判官。所以他也在赌,赌自己的画能被陆舟看到。陆舟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只要他在梁州府,自己便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即便不是陆舟,梁州府接连出现两幅《释迦降生图》也足够引来陆伯庸。只要他们看到他的画,定能知道自己受困。

他和杨隐不同,杨隐身无官职,失踪并不会引起太大波澜。而自己虽丁忧在家,但皇帝即将召他还朝,若在这时出现朝廷官员失踪之事,必定引起重视。别的不说,他和陆舟是好友,经常通信。若自己一直不回复,陆舟心中也必定起疑。

只是如今孙授已查到自己的身份,并威胁自己给妻子写信。他在信中留了破绽,他知道聪慧如她,必能堪破玄机。但同样的,妻儿也已身陷危险之中,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杨隐知道他的打算,心中不无希望。但这些年被困牢中,身体早已破败不堪。是江子义告诉他,他见到了杨平,杨隐方才坚持到现在。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让天下人知晓。” 他靠着墙壁,呼吸有些微弱:到我这里,这事已传了二十年,是第一个被关在牢房中的人所留遗言。他一辈子都在愧疚和懊悔中度过。”

江子义见过皇帝,他知道李云璟和皇帝有着一样的脸,对李云璟的身份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他想不到李家当年意图谋反一事和被关在牢房里的人会有怎样的关系。莫不是李家旧人?

“……说起来,也是我们这一手会模仿别人笔迹的活儿惹出的祸事。”杨隐缓缓说着。

“那个人叫彭元秋,江宁府人士,文采斐然,在当地颇有名气。他和孙授的父亲孙骁是至交好友,二人同年应考,都取中进士,被授官进入官场。这彭元秋极擅书画,尤擅仿人笔迹,他临摹颜家字帖足可以假乱真,当时朝中许多大臣都很看重这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他的官途很顺。”

“而孙骁却资质平平。随着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大,嫉妒之心也慢慢在孙骁心里滋生。后来彭元秋调任开封,在半路遭遇流寇,尸骨无存,当时不少朝臣扼腕叹息。直到彭元秋醒来,发现自己被孙骁关了起来,他才知道所谓流寇不过是孙骁一手策划。”

“孙骁以彭元秋在江宁府的家人为筹码,让彭元秋替他作画,并将画作炒出高价在子夜书斋售卖,孙家也凭借子夜书斋在苏州城有了立足之地。不过当时彭元秋并不知道这些。后来孙骁不断的抓人回来做这些勾当,彭元秋从他们的叙述中方才知道孙骁又在川蜀一带开了间翰轩书画社。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彭元秋为官时是先帝朝,先帝重文抑武,刘曹两家从中取势,武将地位岌岌可危。先帝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寻常时已经晚了,他想再联合武将对抗刘曹,但朝政早已握在刘霑手里,先帝深处宫中,无力回天。”

“彭元秋不主张压抑武将,他曾上书给先帝,但折子被打回来了。他心灰意冷,遂上书自请离京,他不想搅进这滩浑水里。只是没想到那一次离京又让他陷入孙骁的魔掌之中。他本以为替孙骁做画手,保他家人安宁,便也罢了。没想到在被关的次年,孙骁找上他,让他临摹雁门关李老将军和宫中李贵妃的笔迹写信,信中内容虽无露骨,但却隐隐有和北辽暧昧不清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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