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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228)

“你喝完了,剩我一口便是。”萧澜坐在他身边,“这酸酸甜甜的东西,我原本也不大喜欢。”

于是陆追心里便再度复杂纷乱起来,他看了眼身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情,比如说同住一间屋,同骑一匹马,同用一个碗,还有方才在光天化日下牵手而行低声笑语,分明就是格外暧昧而又亲密的,可在他嘴里说出来,却都极为云淡风轻,像是朋友之间理应如此,并无任何稀奇。思前想后,他反而难得糊涂起来,不知究竟是因为自己多心,还是当真有……别的原因。

“又在发什么呆?”萧澜问。

陆追摇头,端着碗小小啜饮一口,声音很轻:“没什么。”

萧澜替他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动作轻缓而又温柔。

“大哥哥。”有个小男孩跑过来,手里捏了一把红绳,看打扮应当是这城中穷人家的孩子,在下了学堂后,前来帮爹娘做工挣钱。

“卖吗?”萧澜指指他手里的东西。

“嗯。”小男孩点头。

“给我一根。”萧澜摸出铜板。

“姻缘绳,都是要买两根的。”小男孩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煞有介事,奶声奶气又带着几分认真,“系在一起,才能白首不相离。”

萧澜笑道:“你这小娃娃,倒是比我还会做生意。”

小男孩抽给他两根红绳,笑嘻嘻转身跑开。萧澜拿起一根,侧身便系在了陆追手腕上。

……

“你做什么?!”陆追手下一抖,险些将那酸梅汤泼了萧大公子一脸。

“不做什么,买都买了,丢了多可惜。”萧澜细细打了个死结,眼底极认真,“你没听吗?白首不相离。”

“为何你自己不戴,偏偏就要给我?”陆追把碗塞给他,将手硬抽回来。

萧澜却问:“你想让我戴?”

陆追闻言怔了一怔,姻缘一共两根,自己手上缠一根,另一根若给他,那未免也太……显得自己好似很有意一般。

那不行。

于是陆公子将另一根强行抽走,卷一卷揣在了自己袖中:“归我了,留着将来送人。”

萧澜笑得开心:“要送谁?说出来听听。”

陆追将他一把推开,自己起身往前走,四周很暗,恰好能掩住耳后一片浅浅绯红。

这一场热热闹闹的花灯会,临近子夜方才散去。街上狼藉一片,陆追踩着木头与纸屑慢慢往前走,感慨道:“像做梦一样,前一刻还是满城光影,却瞬间就散了。”

“这集市中的男男女女既是找到了心上人,花灯会自然也就该结束了。”萧澜道,“接下来便是说媒下聘喜结良缘,待到成亲后,再手牵手来一回这灯会,想想当年是如何相识相知,也是一桩妙事。”

陆追笑道:“你这人,说话还挺有意思。”

萧澜扬扬嘴角:“先前是好人,现在是说话挺有意思的好人,还有呢?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一并说来听听。”

陆追摇头:“没了,只有这些。”

“明玉公子文采斐然,多两句夸人的话都想不出来?”萧澜挡在他面前,倒退着走,“我又请你吃饭,又请你喝茶,总该得一句表扬不是?”

陆追道:“坑。”

萧澜不解:“什么坑?”

陆追道:“你身后——”

话未说完,萧大公子便一脚踩空,狼狈溅了满腿泥。

陆追继续慢吞吞道:“有个坑。”

萧澜:“……”

陆追往后退了两步,咬着下唇,眼底却闪着笑。

“你故意的是不是?”萧澜哭笑不得。

陆追耐心解释:“我提醒你了。”只能怪你走太快,我说话又太慢,那也没有办法。

萧澜往他跟前贴了贴,像是想将那满腿的泥蹭到他身上,陆追飞身向后掠了两步,命令:“你不准动!”

萧澜语调颇为受伤:“你居然用轻功躲我?”

躲你又怎么了。陆追纵起一跃落在房顶,飞檐走壁广袖带风,身形灵巧得像是一只猫,须臾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屋檐中。

还真不等啊……萧澜蹲在街边,单手撑着脑袋深深叹气。

这地方官也靠着花灯会赚了不少银子,居然也不补一补这街上的大坑。

忒缺德。

第一百七十二章-共枕 我要带明玉去西北

待萧澜回到客栈时, 陆追已经沐浴完, 正坐在椅子上,用一块大手巾擦湿漉漉的头发, 脸上被热水熏出的红意还未散去, 衣服领口微微敞着, 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来。见他进门,陆追扬扬下巴:“水已经准备好了, 快去洗干净。”

萧澜随手解下腰带丢到一边。

陆追顿了顿, 轻描淡写地吩咐:“去屏风后脱。”

“这一身脏衣服,我可不想穿着踏进房中。”萧澜站在门口, 将上衣扔到地上, “待会叫小二进来, 拿去丢了吧。”

陆追答应一声,自己倒茶喝,原以为他至少会剩一条里裤,没想到……还脱得挺彻底。

看着面前狂野奔放之人, 陆公子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 他目瞪口呆目送萧澜一路去了屏风后, 整个人宛若被天雷击中。为何世间竟会有如此随性不羁之人,即便大家都是男子,哪怕看在斯文的面子上,也要适当遮一遮……那种地方吧?

“讲个故事给你听?”屏风后水声哗哗,萧澜一边往身上浇水,一边同他说话。

“什么故事?”陆追依旧沉浸在方才的画面里, 暂时无法自拔。

“从前有个小书生,”萧澜慢条斯理道,“他每回洗澡,都能被隔壁邻居撞见,你猜是因为什么?”

“这是什么流氓邻居。”陆追揉一揉僵硬的脸颊道,心情复杂道,“好了,你不准讲了,我也不想猜。”

萧澜笑笑:“那你想说什么?”

洗澡就安安心心洗澡,说什么话,我什么都不想说。陆追叫来小二把那些脏衣服收走后,便蹲在地上抖开被子,钻进地铺里准备睡觉,想了想,又将灯也吹熄一盏,免得这人等会再度光着身子出来,明晃晃的,非常有碍观瞻。

见外头光暗了些许,萧澜侧身悄悄看了一眼,见陆追已经睡下,便也跟着放轻了动作,快速擦洗干净后,腰间裹着一块布巾走出来,从柜子里取出包袱,打算寻一套新的里衣。

陆追将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睁出一条缝偷瞄。

反正睡不着,就随便看看。

萧澜背对着他,也挡住了大半烛火,照理来说屋内应当是极暗的,可陆追却能清晰地看到,一滴水珠正沿着那结实而又优美的脊背下滑,最后悄然隐没在腰下。

鼻子有些发热,像是隐隐有血要喷薄涌出。陆追郁闷万分,实在不懂为何自己会如此色欲熏心,而且方才居然还在多心别人?其实仔细想想,在人群里互相拉一把,在客满时凑活同住一屋,再喝喝酸梅汤,买一买穷人家孩子的红绳,这都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一件件一桩桩加起来,也比不过自己此时正蜷在这被窝里,恋恋不舍盯着别人的肉体,喷鼻血。

……

“明玉。”换好衣服后,萧澜轻轻叫了一声。

陆追闭着眼睛,雷打不动,宛若昏迷。

萧澜铺开被子,过来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边。

“喂喂喂!”陆追受惊不浅,用力挣扎,却反而让被子裹得更加动弹不得,遂魂飞魄散怒斥,“你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啊。”萧澜赶紧将他放在床上,惊魂未定道,“就想让你睡床。”

“睡床你……抱我做什么?”陆追握着枕头。

萧澜解释:“我叫你了,可你没答应。”

我没答应那是因为我在……忙着偷看你啊。陆公子干笑两声,眼底瞬间恢复淡定,清风袅袅白云飘飘,不如大家就当无事发生过,方才并没有谁打人,也并没有谁尖叫。

萧澜眉间写满担忧:“你没事吧?”

陆追轻松愉快:“没事没事。”

屋内诡异地沉默起来,陆追盘腿坐在床上,绞尽脑汁想来想去,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理由,能合理解释自己方才宛若良家女子被流氓轻薄一般的见鬼反应,最后索性自暴自弃扯过被子,将自己牢牢裹在了里头,眼不见为净。

萧澜提醒:“别闷坏了。”

陆追窸窸窣窣将被子侧边扯了扯,只露出一个小孔出气。

萧澜被他的动作逗笑,也没再说话,放下床帐之后便躺回了地铺。须臾之后,屋里最后一根蜡烛也熄了,月光洒进来,更显几分寂静。

呼吸声很平稳,那是萧澜的。陆追一直听他睡着,方才将被子小心翼翼往下拉了拉,盯着床顶凄凉叹气。果然,心思简单的人,都是沾枕头就睡,比如阿六,比如萧澜。而换做自己,满脑子都是非分之想,即便睡着了,只怕也会梦游去地铺,将被子里头的人不可描述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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