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复杂地看向端木蓉。
“我赢了。”
因端木蓉此前几乎是没有说错过什么,此刻听盖聂这么说,众人竟有些不敢相信。
盖聂叹了口气,接着说:“那一战之后,我半个月才能下床。”
高渐离不禁皱眉,“赢了还伤得如此之重,那武纯将军岂不是伤得更重?”
盖聂面无表情地摇头,沉声说:“白昭毫发无伤。”
盗跖瞪大了双眼,诧异地说:“这不可能!完全不合理啊!如果没受伤,为什么他会输?”
“白昭是主动认输的,他对陛下说,不想在此折损一名绝世剑客,甘愿认输。”
盖聂说完,众人脸色都不大好了。
这根本不能算赢,反而比输还要难看。
端木蓉思索片刻,竟笑了起来,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想来当时盖先生很诧异吧。”
盖聂眸光一闪,点头。
其他人全都莫名其妙,只得巴巴地看着两人等待答案。
端木蓉笑着说:“不管是攻击对方,或是被对方攻击,那些伤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这样的战斗确实让人很难继续下去啊。”
端木蓉这话说得太离奇,纵然众人对这位新巨子深信不疑,却也不由得愣住了。
这种事情,可能吗?
怎么听起来像是妖法?
唯有盖聂沉重地点头。
“是啊……‘不死武纯’正因这种不会受伤的奇能纵横沙场,难逢敌手。他是武安君白起后人,熟知兵法,嬴政绝不可能仅仅为了护卫李斯就将他调离咸阳,必定是有其他更加重要的任务。”
“比如说……剿灭墨家余孽和儒家?”端木蓉语调轻松地接口,看到一群人脸色变得很差,她笑着安抚众人,“莫怕,现在……还没到时候。”
还没到时候,她和那一位白昭白武纯……或者说是一月十一还有一些帐没有算清楚。
倘若有一日,一月十一要以“白昭”的身份来讨伐墨家残党,必定会先和“左绮思”算清所有的恩怨,之后,两人便能毫无顾忌地各据阵营,各凭本领——无论生死,全力相斗。
想到那样的一天,她实在无法不期待。
并非以“端木蓉”的身份,而是以“左绮思”的身份,期待着“一月十一”能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
从前那一个不敢用剑、害怕用剑、强迫自己不去握剑的“一月十一”,从前那一个跟在她身后、与她并肩作战的“一月十一”,如今是什么样了?
她期待着与“白昭”见面的那一天,期待着亲眼看到如今的“白昭”打磨出了什么样的剑刃来。
——来让我看看吧,如今的你,是否已经有能力站在我的对面,是否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和敌人。
名家与儒家的第一日辩合很快就有了结果。
名家三战三胜,儒家节节败退。
公孙玲珑,胜。
儒家学子全都脸色不佳,李斯一行则神采飞扬。
星魂注意到旁边白昭脸色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只是……想到一位故人……”白昭喃喃说道,“想到要和她成为对手和敌人,忽然就心神不宁起来。”
星魂嗤笑道:“若是这也需要心神不宁,你就准备死在他手里吧。”
“啊,那可不行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就这么死了。”
白昭眯起眼睛,想到熟悉的闭眼都能勾勒出的白衣剑仙的模样,想到共同进退并肩作战的时光,想到最开始她要追着对方的剑才敢前进才敢挥剑战斗的日子,笑意逐渐弥漫开来。
“或许……我也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只是看着对方的背影?
什么时候才能和她站在同样的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同样的强大?
这些问题,她已经不再疑惑,即使假想长剑指向的是那个人,她也可以继续挥剑。
想要追赶,想要超越,想要用手中的剑来展示自己的成长,只有打败过往的标尺才能立起新的目标。而在此之上的,是两人如今截然不同的立场。
大秦中尉,墨家巨子。
她们,注定为敌。
那就战斗吧,用剑来说明一切,只有死亡才能为这场战斗画下句点。
辩合三日
名家与儒家辩合第二日。
公孙玲珑如今可说是舌战群儒了,对面的儒家学子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离开,相比起第一日的沮丧愤怒,如今更有了一丝绝望的意味。
公孙玲珑又一次三战三胜,也就是说,加上昨日的辩合,她已经连赢六场,这六场辩合儒家输得一败涂地。
李斯的嘴角稍稍勾起,显然心情愉快。
一日之内连挫儒家固然气势惊人,似如今这般分日辩合却也别有妙处——经过昨日那三败,儒家学子原本是怀着满腔愤怒与战意来打今天的仗,想必还有人不眠不休地做着准备,可惜到了今日,一样是败得惨不忍睹。如此一来,这种明知要输却还是不能避战的沉重压力必然会盘踞在他们心头,如同钝刀杀人一般,时时刻刻地磨着。
与公孙玲珑辩合,不但要承受言辞的压力,还要承受她天生丽质的压力,真是辛苦儒家了啊。
楚南公寻了个理由没有到辩合的地方来,白昭和星魂则早早过来占了位置——他们等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就是这几天啊!
既然李斯在场,儒家三位当家总不能不来,于是众人又看到儒家三位当家端坐一旁,神色各异,但总在目光掠过李斯身后的时候露出非常复杂的眼神。
白昭恰恰就站在李斯左后方,星魂则站在她左手边。
不知道多少次被那种诡异的目光波及之后,星魂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你对儒家那几人做了什么?”
白昭好笑地回望,“我能对他们做什么?”
星魂又仔细看了看三位当家,伏念还好,始终是略带愤怒的严肃脸,张良的目光则夹杂着愧疚和探询,相比之下,颜路那一点点疑惑简直可以忽略了。
“看他们的眼神,像是你强抢民女了似的。”
白昭听到这句话差点喷出来。
“这里有哪门子的民女啊?”
否认了“民女”,却没否认“强抢”。
星魂登时惊得心里一跳,“你真对儒家——”
白昭比着收声的手势笑着摇头。
“这可不是阴阳家该管的范畴了,星魂护法。”
星魂皱起眉看了白昭片刻,心知她这么说多半已经牵扯到某些机密了,阴阳家和护国法师都不该管、帝国中尉却能管的事情,无非就是那么几件,其中能和儒家扯上关联的,大半是“谋反”二字。既然没有公开扯破面皮,“强抢”也只能是披一层温和的外衣。联系到她的特殊之处,再想想那边三个人古怪的表现,这还能是什么?
身为女子却跑去当武官,如今又把自己的婚姻也砸上,真是疯了。
“……你不会后悔吗?”
白昭从负手改成抱起双臂,微笑着回答:“我纵然有不少后悔的事情,却也绝不会包括这一件。”
既然当事人这么说,还有什么可说的。
星魂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辩合已经结束,他们也不必继续在这里了。
白昭一看公孙玲珑准备站起来,赶紧对李斯轻声交代一句,脚底抹油迅速跑出去,内心祈祷张良跑得没她快,这样公孙玲珑绝不会先来找自己……
事实证明张良的魅力果然很大,白昭顺利逃出了公孙玲珑的魔掌,只不过她这一路逃的稍微远了一点,都走到练习弓箭的场地来了。
场地里的靶子一字排开,弓箭都放在廊下,估计是预备着上课用。
白昭想到前天看到的马厩和专门跑马的山道就忍不住羡慕。
看看儒家这些学子多幸福,学完了文还能学武,学骑射学礼乐,这还是几千年前呢,学的科目就这么丰富,想想她从前那些总被语文数学征用的体育课和除了期末从没见过的音乐老师,啧,填鸭教育和这种学习根本不能比吗,怪不得儒家教出来的是君子,填出来的吗,那就什么形状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