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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之女(196)+番外

萧令先这才答应了:“姑母放心,我固恼怒,也知道理。”

庆林长公主笑道:“这样才好,吃亏是福!你就当是为了大郎忍的,有孝心是会有好结果的。”

萧令先是个比较缺母爱的孩子,被个女性长辈这样一安抚,心里多少有些暖意,颇为感动地请姑母吃了饭,又很恭敬地送庆林长公主上车回家。徐莹也比较够意思,给了回头礼,是庆林长公主吃饭的时候夸的几道菜。

小两口送客归来,徐莹清清嗓子,声音也低了不少:“我打了猪头十,圣人是不是……生气了?”

“也没什么。”

“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不会。”萧令先很男子气地顶住了所有压力。

“还骗我!”掐!

嗷!疼!我忍!萧令先笑了笑,媳妇儿好像懂事了。大概是姑母来开导的结果吧?懂事儿就好,好生过日子呗。

庆林长公主跟她侄子侄媳吃了一顿很和乐的饭,回家来与丈夫儿子团聚,看到顾宽小脸上两道宽带泪地说:“阿娘要十七郎不要我了,十七郎坏蛋。”笑得直打跌。没良心的娘准备过两天带儿子去跟萧令先碰个面,让儿子当面报个仇。

顾益纯见媳妇如此高兴,实是松了一口气:“你可算回来了,往日总不见他这样粘人的。”

“儿子跟我亲!”

“那是,那是。”

“听说脩之来了?”

“嗯,正在书房呢,我有事要让他做。”

“正好,我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顾益纯耳朵动了一动:“什么事?”

“我这里尚有几处园子,今天给了十七郎一处,他那里地方太窄不是么?要不那天你们也不用淋雨赶回来了,”见顾益纯一点头,续道,“我想,脩之在熙山也没个住处,现在能住在我们这里,等成亲了,难道要他到岳父那里住去?他是你学生,犹如一子,给他一处园子也不算什么。”

顾益纯道:“夫人想得周到~”心里颇为感动。

庆林长公主一笑:“他是你学生,这是应该的。好啦,你既答应了,我就先把那园子给腾出来——先别跟他说。”

“我知道了。他现在书房,我去看看,有些事儿得叮嘱。”

“这还用跟我禀报么?”

顾益纯去寻徒弟,一路上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池脩之在看顾益纯给他的文稿,就是梁横的那一篇,让他仔细看,看完了给感想。看得池脩之眉头拧成一个结,一张俊脸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冰山。

顾益纯推门而入,见池脩之把文稿摊在书案上,整个人坐得挺直,眼睛盯着文稿像是要把文稿射穿一个洞。

第一百八十四章 知识份子的良心

“看完了?”

池脩之起身,沉痛地点头。

顾益纯已经激动过了,此时表现得很淡定:“说说看。”

池脩之沉吟道:“这不是道理,但是太诱人。从来没有这样做的,所谓君臣父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既明臣则贤,父既慈子方孝。譬若一国之君昏聩无能,而臣下只知唯唯,则国亡可期。若为父者不明事理,或是谋逆,为子也当同谋?”

他说的才是真正的“封建伦理”,说的是为君为父,固然有极大的权威,也当负有义务。讲究个制衡、制约,再不喜欢世家,池脩之也得说,必须有一个能够制衡君权的东西存在,否则君权就会发展成一个怪物。眼下世家就是起着这样的作用的,而取代世家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成熟,同时,世家里也不是没有人材的。比如顾益纯,比如李神策,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顾益纯道:“你仔细琢磨这些道理,要有理有据,最重要的是,能让人君听得进去。”

“敢问先生,这是何人所著?”

“一个狂生,叫梁横,自称是为家中嫡母所不容……”说着摇了摇头。

“那就难怪了,”池脩之与李神策混得久了,也染上了些毒舌,何况他本来就很犀利,“公报私仇呢这是!其人不得志,便仇视比他光彩的人,要不是他还要借圣人的威势,只怕,啧啧,天下除了他就没好人吧?”因顾益纯也是庶出,他就没再说嫡庶的问题。

顾益纯失笑:“忙你的去吧。”

“先生,阿琰——”

顾益纯一手扣到学生的脑袋上:“未婚妻当然是养在准岳父家的。”

池脩之蔫了。

顾益纯心说,你那准岳父,大概也在头疼这个梁横的学说吧?唉,这是会为乱天下的学说,不能不驳呀!说不得,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想了想,取了枝笔,开始默写。顾益纯真是知识份子的良心。

郑靖业确实比较头疼。梁横的理论诚如池脩之所说,是歪理,但是皇帝很难抗拒,一不小心就要沦陷。要想对抗君权,光凭相权是不行的,因为臣权世袭,相权则不是,这么说来,世家还真是……促进民主共和的好物了?

口胡!

郑靖业把三子郑琛、长孙德兴、次孙德安、沉默者德平、八卦台长德谦、幼女郑琰统统叫到了书房,一指一旁的小案,对德兴道:“你坐那里,我说,你写。”案上笔墨已备,室内再无闲人。

郑德兴,理一下袖子,提笔凝神,听郑靖业说了头一句还不觉得什么,没写三句,手中的笔叭嗒一下就掉到了书案上,雪白的纸染花了。郑琰眼睛睁得大大的:这理论怎么这么熟悉呢?不是吧?

郑琛差点没跳起来:阿爹,您老没发烧吧?说这样的胡话!

这三位有这样的表现,足以证明郑靖业的表现实在是与众不同。他在背梁横的理论呢。

郑靖业看了长孙一眼,郑德兴拣起笔,胡乱又扯了张纸,重新誊抄,抄得差不多了,郑靖业接着说。郑德兴越写越冒汗,郑琛几乎要坐不住了。郑琰已经听呆了,郑靖业说的这些在她看来只是个雏形,她知道的比这更全面、也更祸害。

直到写完了,郑德兴一语不发地双手捧给郑靖业,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郑靖业道:“你们都听到了?怎么看?”

郑琛先发言:“阿爹,这万万不可!”

时代发展至今,自有它的一整套理论体系,尤其是社会构成与道德规范,此外礼法也已经很全面。今天郑靖业说的这些东西似是而非,看起来与既有道理似乎是一脉相承,还表述得更加深刻,实则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说道理。”

“这、这、这分明是令天下无士。”郑琛憋了许久,方才憋出这一句来,德字辈的一齐点头。作为男人,郑琛比较看重君臣关系这一条,父子什么的描一眼,至于夫妻嫡庶他给扔一边了。反正他没庶弟,他也没庶子,先不管了。

郑靖业问女儿:“你看呢?”

郑琰比较关注妇女权益,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主要说这个的时候,它们是一个体系,头一个不成立,后面的自然没有办法推行。就像奸臣是个系统工程,社会道德风俗也是一个整体。郑琰受到的冲击比较大,慢慢琢磨着说:“皇帝喜欢。谁不喜欢当家作主?”

郑琛有些着急,也不得不承认,他妹子说的对。

郑靖业的目光放到了德兴身上,郑德兴道:“这不是天下兴盛的道理,是会乱套的!”他的基本功还是扎实的,慢慢地说,“君臣界限过明,难以交心,君臣不能一心,则鲜有圣君而贤臣绝迹。嫡庶界限不明,则家室不宁。”父子什么的,他没说。

郑琰接口道:“朝有大臣,七十而致仕。皇帝是要做到死的,父亲也是。”人不可能永远正确,也不可能永远把握住一切,当官儿还有退休的时候,为什么要让你退休?不完全是遵老敬贤,还有可能是因为你快丧失劳动力了,不管是体力还是脑力都在衰退。不再那么可靠!所以,不可以有绝对的权利,那样会把航向带歪,绝对会!

嚯!郑琛把身体从妹子那个方向往外扯一扯,被惊吓到的样子。

郑靖业沉着脸点了点头,又看德平。

郑德平不能再沉默,慢吞吞地问:“这是您的意思么?”

郑靖业眼睛里露出笑意来:“一个狂生。”

“别人知道么?”

“我还拿不定主意呀!”他甚至不能跟党徒们说,万一其中有一个想讨好皇帝的,这就是现在的垫脚石,郑靖业也要变成坏人了。他只有跟自家孩子说,还得选比较靠得住的,比较有眼光的,让他们心中有数,早做准备。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能有办法掐灭这个歪理邪说最好。

郑琰沉声问:“阿爹怎么看?”

郑靖业唇角一翘:“弹弹手里的纸,这小子,想出名想疯了!”

子孙们如释重负,郑琰却开心不起来。从理论上来说,新兴阶层的兴起是不可阻挡的,逆历史潮流而动,是螳臂挡车,只有死路一条。现在世家必然倒台,随之而来的势力而没有成熟。按照郑琰的知识来看,未来将是所谓读书人的天下,这些人,最后会变成一群很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