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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之女(8)+番外

这里面有不少世家子弟,各自还有仆役,加上马夫、厨子、书僮……一行不下百人。

郑靖业性情手段怎么样不说,表面功夫做起来是相当到位的,他已经安排好了房舍,甚至不介意把这一行人接到自己家里来住。他家安排客人的院子就有三四个,再不济,郑府隔壁不多远他还有几处小宅子可以住人。总之,是要尽到弟子的本份。

季繁是不乐意的,他从来就不甚喜欢郑靖业。

郑靖业投入他门下的时候已经十六了,底子还不太好,一般老师都不太愿意收这样的学生的。季繁名扬海内,多有世家子慕名而来,比起世家子,寒门子弟的素质多有不及,难免会觉得出身不好的学生成材率不高,不太愿意浪费教育资源。他学生又多,一视同仁也是不可能的,就是孔子也是更欣赏颜子。

季繁深信,自己不会看错,郑靖业眼睛里有一种称为‘野心’的东西,丫就是一匹狼。郑靖业是铁了心要拜在他的门下,硬跪了一天一夜直到昏倒。季繁深负名士之名,不好把一个一意求学的寒门学子踹走,勉强同意他留下来。一开始就是强买强卖,后来郑靖业再努力,在季繁看来,都带了一点功利色彩——事实也是——越发不喜。

果然,郑靖业学有所成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官场,学而优则仕去了。官声倒还不错,季繁对他的感观好了一点,态度也缓和了不少,给面子地告诫学生,君子端方,不要急功近利一类。心是好心,但是与郑靖业的心意不符,良谏被束之高阁。

因郑靖业确有政绩,官场上还有一个更坏的奸臣魏静渊在前面顶着,季繁有一段时间对郑靖业的印象变好了不少。一切都止于郑靖业入京之后的所作所为。

开始还算克制,后来就变本加利,许多人说到了季繁的面上,季繁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他要进京,要当面训斥郑靖业。

郑靖业也不喜欢季繁这个老师,他是诚心诚意要拜这个老师的,但是人家不鸟他,他跪在山门外的时候,恰有一行人缓步而上。也是拜师的,不过人家出身好,来了就得老师接见,郑靖业还被人斜着睨了好几眼。

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顾益纯跟着老师一路过来,郑靖业还想带着儿女去见他。为了他,也要带着家人拜一拜季繁。

双方在领头人都不高兴的情况下见面了。季繁一路,也有几个寒门弟子想看一看郑靖业,如果人品不如传说中的差,依附一下也没关系。郑靖业一家,老婆没带来,七个孩子除了郑瑜都跟了来,孙子们也都被带了来,郑琇等对季繁是闻名已久,很想拜见。

依着季繁的心意,该在郑靖业出城相迎的时候就劈头盖脸一顿大骂,质问他的所作所为的。经顾益纯劝解:“不为他,只为朝廷体面,也不能这样。先生有疑,不如安顿下来,与他面谈,看他有什么苦衷。”

季繁骂了一句:“钻营之辈,有何苦衷?”还是勉强同意了。郑靖业毕竟是有才的,如能“劝”得他回头,与既得利益集团合作,回归社会主流,也是不错的选择,不必让他太过难堪。

即便这样想,郑靖业郊外亲迎,季繁连车都没下。郑靖业带着儿女恭敬地站在车前,请老师到他家里住,季繁却拒绝了:“老夫在京中自有居处,你若有心,往京中宁安坊去寻我就是了。”

一句话说得郑靖业心里恨得不行,宁安坊是世家聚居之地,而能盛得下季繁的,大概就是蒋清泰的隔壁,被郑靖业打击过的李俊家了。不给面子,太不给面子了!

还有更不给面子的:季繁说完这句话,直接让开车走人。

郑靖业有多久没受过这样的气了?

季繁海内有名,京中慕名而迎的人有很多,许多不是群众的围观者心下快慰。肚里暗爽又不能表现出来,担心小心眼的郑相事后报复。

郑靖业恭恭敬敬地弯腰等季繁的车队走了才直起身来,看的人惊叹,这季先生真是名士,真有威严,这在朝上搞风搞雨的奸臣又怎么样?见了老师还不得乖乖的听话?

等郑靖业直起身,目光四下一扫的时候,有些精明的马上跑了,还沉浸在“克得住奸臣的人来了,这下有热闹可以看了”投向郑靖业的目光带点儿嘲弄的人慢半拍才被这目光刺得低下了头。

郑靖业肚里冷哼一声,依旧带着恭敬的表情,轻声吩咐仆役:“回府。”又看着幼子幼女上了车,才转身在郑琇等的搀扶下上马。郑琇脸上含羞,跟在郑靖业的后面,深觉自家这一回丢了脸。郑琦与郑琛满眼无奈,前路多艰难啊。郑琬则愤愤不平,觉得季老头儿对自家父亲太过份了。

第八章 奸臣不是一天炼成的

回到家里,杜氏一看丈夫的脸色,问都没问,就让他洗脸换衣服吃饭:“有什么事儿,吃过饭再说。”她是一路陪丈夫走到今天的,知道师生不甚和睦,也不用请示已经宰好了的牛羊收拾不收拾了,只让做自家吃的饭来。

吃完了饭,儿女都滚蛋了。郑靖业冷笑一声:“这是挟师名而欲掣肘了?再收拾一份礼物,明天我带着大郎他们去宁安坊拜见季先生。”

“啊?季先生真住到宁安坊去了?”你不来我们家也行,就这么直愣愣跑到对头家里,太不给人面子了吧?“这势头不对呢。”

郑靖业冷笑道:“怕他怎的?明日我照去,李俊能耐我何?”季繁真是老糊涂了,早些请他滚蛋为妙,还要堵了他的嘴!

郑靖业不愧奸臣之名,脑筋一转就想到了一个坏主意,打定主意,心情好了很多,宣布开饭。

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带着儿女去了宁安坊李俊家里。

李俊算是他的师弟,也是季繁弟子,但是比郑靖业年轻十岁,却比郑靖业更早来到京城——人家是世家。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不事细务,这也是许多世家子的通病,靠父辈余荫就有官做,做不好也有捞,整天与人饮酒作诗,一派名士风头,本职工作却不肯做好。对于郑靖业这个师兄也不甚亲近尊敬,更谈不上有什么共同利益。

他领着将作监,却十天半个月不露面——实是瞧不上这个职位,认为不够清贵。他的副手米源是个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寒门出身,事事上心,黜了一个不认真工作的下属。李俊不干了,他与米源相争,李俊说米源刻薄寡恩,米源说李俊玩忽职守。

官司打到郑靖业这里,郑靖业一巴掌拍下了李俊,管他是不是师弟,还向皇帝请罪,说有这样的师弟他真是不好意思。李俊火了,李俊的姻亲们也要为他说几句好话,然后,皇帝火了。

因为郑靖业说:“百官各司其职,天子所以无忧。如今此辈但知高卧长吟、鼓腹而歌,食天子禄而不为天子忧,是为国蠹。将作监,李俊不管,米源再不管,难道要让陛下亲力亲为?”

李俊被打倒,米源顶上——从此李俊更放诞了。

再放诞,也不能代老师决定见谁不见谁,郑靖业此来,在很多人眼里,算是服软了。李俊也乐得看郑靖业笑话,凭你怎么闹,最后还得按着规矩走!

郑靖业投的帖子是给季繁和顾益纯的,拿李俊家的仆役当成是季家顾家的仆役使,问都没问李俊一句——你侍奉师傅是应该的。

季繁这一回是接见了郑靖业,郑靖业带着儿女上前行礼。季繁硬着脸受了,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颇有一股长者风范,青袍高冠,端坐如钟。表情不太好看,形象气质倒还是有的。

顾益纯眯着眼道:“我久未见大郎,正有话要说,小娘子亦是玉雪可爱,小郎君风华内敛,深得我心。”向季繁辞出,带着郑家的孩子出去说话。又使一眼色给郑靖业,让他悠着点儿。他相信郑靖业的本事,想哄季繁那是轻而易举的。

放心得太早了。

一行人刚出了屋子,里面就说上了话。郑靖业道:“先生远道而来,学生扫榻相待,不想陋室未入先生之眼,实是遗憾。”

季繁道:“陋室华府于我有何差别?难道我进京是为了住得舒服吗?”

郑靖业装糊涂:“未知先生此来是讲学还是游历?是走亲还是访友?”

季繁懒得跟他绕圈子:“我为这奸佞当道的朝廷而来!”声音很大,还没走远的顾益纯暗道不好,加紧催着郑家孩子走人。没想到这些熊孩子一个一个都站住了,越小越不听话,还踮着脚尖溜到了墙根子底下。

顾益纯一个人看不住这十来个人,苦笑着对着男孩子们打个手势,郑琇瞪走了自家儿子,郑琦有样学样,但是他们自己却留下来了。

季繁说到兴头上,也不管有没有偷听,一气大骂,数落着郑靖业的“丰功伟绩”。“你性刻毒,幼年便背弃宗族,发迹之后报复惨酷。及入仕,首鼠两端,排斥异己、驱逐贤良。欧阳平,小人,竟用之。于元济灌园子,至于超摺。傅含章有功之将,乃适之。袁守诚少年君子,竟黜罢。李俊人物风流,今闲置在家。周谧,清贵之士,使小吏辱之……”这位看来是做过调查的,若大年纪,记性倒好,一条一条数下来,郑琰都记不住这些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