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重地压在座椅上的柳映微闷哼一声,抬起头,直勾勾地望进乾元的眼睛:“你说什么?”
狄息野粗重地喘息,双手撑在他的脸颊两侧,很快又转移到了他的肩头,但是没按多久,就又落回了车座。
“映微,我看见了。”狄息野咬住了嘴唇,话到嘴边,才发现质问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可笑啊,他什么都不怕,今朝面对后颈浮现出花纹的柳映微,居然胆怯了。
狄息野像是那个背着乾元有了花纹的坤泽,委屈地将头埋在柳映微的颈窝里:“我看见了!”
他憋闷地重复,想要从柳映微的嘴里听到解释,可被他压在身下的坤泽并没有接下话茬,而是皱着眉,哆嗦着呻吟了一声。
爱护坤泽的本能已经刻进了骨血,狄息野第一反应,是收回手,将柳映微重新搂在怀里。
“疼。”柳映微闭着眼睛,小脸白得近乎透明。
狄息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颤抖着扶住他的脖颈,埋头去舔溢出鲜血的后颈。
乾元不合时宜地想,若是柳映微后颈上的花纹没有淡去,自己的牙印应该刚刚好印在花朵的花心上。
如果可以,如果忍心,他想要用牙生生扯烂那朵花,一片花瓣接着一片花瓣。
可狄息野不忍心。
他气到脑海中嗡鸣不断,做的也不过是搂着柳映微,委屈又温柔地舔后颈上的鲜血罢了。
湿热的舌在伤口边游走,柳映微皱紧的眉渐渐放松了下来。
真是奇怪啊。
他想。
明明几分钟以前,狄息野还在凶狠地咬他,可现在听见了他的呻吟声,又能收起全部的尖牙,赤着一双眼睛,一声不吭地舔后颈。
柳映微有那么一点想要发笑的欲望,且这样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他说不清自己的内心是如何想的,但这样的快乐并不单单因为离开了柳家。
是因为狄息野哪怕气得要发疯,还是扯着嗓子宣布要娶他?
还是因为狄息野那憋闷得无处发泄,不用看都知道眼眶都气红的模样?
这样的快乐太复杂了,柳映微没有力气去想。
他只是在狄息野舔自己后颈的时候,不住地喘息,然后更依赖地贴了过去。
“疼。”
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可他痛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发泄的,是那时候压抑的情绪。
狄息野更紧张了,舌尖打着转在牙印边游走,搂着柳映微的胳膊也开始颤抖。
“咬疼你了?”
柳映微想,真是明知故问。
但他撩起眼皮,瞥见乾元紧张的神情,忽而不想开口了。
他的心思总是与实际表达出来的模样背道而驰。他迫切地想要看狄息野难受,看狄息野为了自己,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说到底,他就是想要看狄息野爱自己爱得无法自拔的样子。
这样是不对的。
柳映微在心里自问自答。
这样是非常不对的。
怎么能对一个爱自己的人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呢?
可相爱本身就是很残忍的事。
而且,这是狄息野。
这是曾经说过爱他的狄息野。
故而狄息野没等来柳映微的回答,只听见了他轻轻的啜泣。
乾元紧张得手脚冰凉,直到到了医院,见到医生,心脏依旧因为柳映微的反应,不正常地跳动。
柳映微身上的伤,最严重的是柳老爷用手杖揍出来的。
医生当着狄息野的面撕开坤泽因为凝固的血粘在皮肤上的旗袍时,狄息野发出了类似野兽般愤怒的咆哮。
连拿着药瓶的医生都被吓了一跳,唯独柳映微,只是神情怪异地回头瞥了一眼,继而将头转回来,独自忍耐着上药的刺痛。
然而,他忍得了,狄息野忍不了。
乾元的怒火在柳映微的伤口上了药还渗出血后,彻底迸发。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柳映微“咝”了一声,轻声细语:“侬小点声。”
“映微,他怎么敢这样打你?!”狄息野的脚被死死地钉在原地,血色持久地盘旋在眼底,“映微,他……他怎么敢?!”
“伊是吾爹,想打就打咯。”柳映微被吵得头疼,“伐要讲话了,吵。”
狄息野就像是被瞬间缝上了嘴,憋得满面通红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蹭到病床前,尽最大可能地将柳映微圈在怀里,然后垂着眸子,强迫自己去看坤泽身上的伤。
“侬想做啥额都行。”柳映微安静片刻,忽而开口。
他对狄息野的想法心知肚明。
“吾勿拦侬。”
“好。”狄息野也没有问柳映微他说的什么都行是什么意思。
他们就算是打哑谜,也打的是双方都懂的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