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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丝袜(20)

他声线低沉沙哑:“是我姆妈让你盯着我的吗?”

“二……二少爷……”医生惊惧地咽了一口唾沫,斟酌道,“夫人是……是关心您……”

“关心我?”狄息野自嘲地笑起来,“她是怕我在茶会上给她丢脸吧?”

“……若是我没控制住,发起疯来,怕是明天全沪上的报纸都要写,狄家的二少爷是个疯子了。”

“不……不——”

“让我想想,我姆妈觉得我会怎么发疯呢?”狄息野打断医生的辩解,若有所思,“是当着宾客的面把后颈挖烂,还是……”

他顿了顿,故意当着医生的面,将手从裤子口袋里抽了出来,比出一个开枪的姿势:“见到一个乾元就要了对方的命?”

“二少爷,您的病已经大好了,不会闻到别的坤泽的信香就难受的。”医生吓得冷汗涔涔,忙不迭地打包票,“只要戴着抑制环,您和正常人就没有区别!”

“只要戴着……”狄息野即便已经习惯了脖颈上的项圈,闻言,心依旧被冰冷的寒意刺了一下。

是啊,只有戴着这个“狗项圈”,所有人才敢将他当正常人看待。

狄息野忽然觉得一切都无趣起来,不管是即将到来的茶会,还是那些刻意找来用以恶心柳家小少爷的坤泽,都无法激起他的兴趣。

“罢了,给我打针吧。”狄息野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卷起衣袖,露出一截清瘦又结实的小臂。

医生巴不得狄息野恢复正常,从随身背的医药箱里取出针剂:“二少爷放心,这和您抑制环里的药剂是一样的,只要打了,您闻到别的乾元的信香就不会难受了。”

狄息野不置可否,注视着冰冷的药液被推进血管,熟悉的烦躁席卷而来,他心里的不耐逐层堆叠。

有时,狄息野都觉得奇怪,明明药剂的药效是平复情绪,可每每药液进入血管,都是他的负面情绪达到顶峰的时候。

若不是面前的医生是个中庸,他甚至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来……

狄息野强迫自己冷静,遂闭上双眼,听着医生战战兢兢的询问,薄唇轻启,吐出一个“滚”字后,垂头跌坐在了床上。

他重重地喘息,破碎的回忆重新涌入了脑海。

眉目低垂的佛、庙宇檐角被暴雨打破的蜘蛛网,以及……

“连余哥。”淌着热汗的双臂缠上来,像是夏日连绵不绝的雨水。

狄息野冷汗涔涔地睁开双眼,撑在身侧的手臂上青筋浮现。

已经整整两年,没有人提及这个名字了。

白连余,连年有余。

这是祖父给他取的名字,可惜,那一年祖父过世,他被送去德国治病,世上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连姆妈也没有。

呵,本来世上也没有什么白连余,只有个尽人皆知的疯子狄息野罢了。

汽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宛若催促的号角,唤醒了沉睡的狄宅。

狄息野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连成片的小汽车停在自家花园前,一个又一个曲线玲珑的坤泽从车上下来。

他们不论男女,都穿着考究,身侧有专人打伞,只露出两条包裹在精致洋装或是面料金贵的旗袍下的双腿。

这其中,柳家的汽车最气派,也停在最显眼的位置。

柳家的小少爷即将成为狄家的二少奶奶,狄家的下人自是殷勤,不仅有打伞的人,还有搀扶的人候在车门前。

狄息野不屑于柳家的暴发户做派,也不喜自家下人的谄媚,看了两眼,不等车门打开就厌恶地移开视线,也正是这时,他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这是内线电话,知道号码的人,屈指可数。

狄息野走过去接电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数,待听清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由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金世泽大大方方道:“刚把雨露期的小少爷伺候好……真他妈黏人。”

“怎么说都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对人家好点。”狄息野不赞成地蹙眉,“小心他发现你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情人。”

“不会。”电话那头传来了打火机翻盖的脆响,金世泽点了一根事后烟,“还说我呢……你怎么样?”

狄息野将话筒夹在脖颈间,腾出手看了看打针的手臂,心不在焉道:“就这样。”

金世泽冷嗤一声:“还给我装?是我找的坤泽不合你的胃口?”

“……你找的?”

“你当你手里的人那么有能耐,连白肉庄里的小先生都能请动?”金世泽得意地轻笑起来,“是兄弟我提前跟白肉庄打点好了!”

“多谢。”狄息野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化为了一声叹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