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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丝袜(26)

金枝儿抿了抿唇,怕他生气,不敢多言,转而问起他身上的旗袍来:“这料子瞧着比老爷给您准备的还好呢!”

“能不好吗?”柳映微进了屋,坐在床边冷笑,“这是狄夫人给我的旗袍。”

“呀,怪不得……”

“狄夫人是什么身份?”他扯了盘扣,手指顺着衣料慢慢滑落,仿佛抚弄过一块要融不融的冰,“她拿出手送人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柳映微说话间,见金枝儿拿来了睡袍,睫毛微微一颤:“先放着吧,我没力气洗澡。”

金枝儿也就在床前站定了。

但她没安稳几分钟,就一惊一乍地叫起来:“少爷,您的碧玺手钏呢?!”

这话问得柳映微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沉入了谷底。

“不小心被人扯坏了。”他望着空空如也的手腕,重重地咬住下唇,“可惜。”

金枝儿听罢,急红了眼:“那可是您最喜欢的手钏,谁扯坏了,您就该叫他赔!”

柳映微苦笑道:“我连弄坏手钏的人是谁都没搞清楚,又谈何赔?”

“少爷——”

“罢了,去煮面吧。”他摆明了有意隐瞒,催着金枝儿去了厨房,自顾自地瘫软在床上。

落雨声滴滴答答,清脆亦如玉珠坠地。

柳映微哪里会不心疼自己的碧玺手钏呢?

可那时,他刚吐了旁人一身,后颈的花纹又险险有浮现的趋势,压根不敢逗留。

更何况……

柳映微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深呼吸。

更何况,他虽在一片混乱中没有听清乾元说的话,却诡异地闻到了陌生的信香。

冰冷,清冽,好似初春冰层下躁动不安的汹涌江水。

柳映微嘤咛着抬起头,一池春水攀上了他泛红的眼角。

但陌生的悸动来得快,去得更快。

他将一切归结于乾元对坤泽天生的吸引,觉得下次雨露期要多吃些药,再不作他想。

当金枝儿端着冒着热气的鸡汤面回到卧房时,柳映微已经换下了乳白色的旗袍,披着睡衣歪在床上看报纸了。

“少爷,夫人担心您呢。”金枝儿下楼时,撞上了柳夫人,被叫住好一顿问,此刻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劝,“说是怕您在狄家受了委屈,急得睡不着觉。”

“她再睡不着觉,我也得嫁。”柳映微冷冷地发泄着心里积压的憋闷,说完,又觉得话说重了,哑着嗓子吩咐,“罢了,我会将姆妈让你给我煎的药喝完。你去和她说,我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呢?连手钏都丢了……”

“一条手钏而已。”柳映微接过汤碗,小心翼翼地吹去汤上浮着的葱花,“你少爷我还有更好看的。”

金枝儿撇撇嘴:“再好看的手钏,也不是您最喜欢的那条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柳映微只觉得心脏忽地被刺了一下,浑身的血管都跟着一跳一跳地疼起来。

是啊,手钏如此,人亦如此。

就像他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即便不是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也不会比当初那个离他而去的人,更让他心动了。

有些人,有些东西,丢了就是丢了,再好的替代品,也仅仅只是替代品。

柳映微想明白这个道理,肩膀无力地垮下去,端着碗的手也失了力气。

对着金枝儿,他只说面汤太烫,等会儿再吃,实则已经没了胃口,心如死灰。

不过,柳映微的坏心情没持续几天,在美专遇上沈清和也就消散了。

度过雨露期的坤泽神清气爽,坐在画板后对着他招手:“你今天差点迟到,我和老师都以为你不来了呢。”

柳映微飞快地架起画板,压低声音解释:“下雨,车在路上行不动,还差点撞上人。”

“哎哟,你伤着没有?”

“没有。”他歇了口气,凝神听着老师讲课,待听清了要求,又问沈清和,“你身子怎么样了?”

“就这样呗。”沈清和心有余悸地揉着后颈,继而担忧地望向柳映微,“脖子差点被咬废,但总好过吃药。你怎么样?”

柳映微的心咯噔一声,强笑道:“好好的,怎么又说起我来了?”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呀。”沈清和翻了个白眼,将画笔举到眼前来来回回地比画了几下。

柳映微悄声嘟囔:“我晓得。”

“你晓得,你晓得,你什么都晓得。”沈清和又收回了手,“你晓不晓得,你的未婚夫这两天一直上报纸?”

“……全上海滩的人都知道,他宁愿要玻璃杯,也不要你!”

柳映微垂下眼帘,用帕子擦拭着指尖上沾染的颜料:“知道就知道吧,玻璃杯是他找的,当时又有那么多坤泽少爷小姐在场,不上报纸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