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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弃(20)

作者: 之危 阅读记录

日昃月昇,春秋几笑笼中人,两鬓华发生。他含笑独对少年人,翻腕折却半支竹片,指刀道:“该说的,为师已说完了。现在么……拔刀,对我使一招,我来验验你的功夫。”

唐洵章依言挥出一刀,刀气所向,却是武中疯手边的灯笼。

竹片由一化千百:起,草木风鹤;落,断蓬无泊。

“这就是你的刀?给人挠痒痒都不够。”

唐洵章不接话:“……您究竟将十七看成什么?”

“刀。”武中疯快言快语,“可惜,是一把废的。”

可那不该是他!

你明明——你明明可以带他走!

唐洵章喉头紧缩,似有血块在其中翻搅,将喉壁戳得血肉模糊。他本还想问什么,但字到嘴边却只有微弱的咯咯声——那是惨然至极的冷笑。

他知道武中疯没有骗他,因武中疯无需骗他;他也知道十七会骗他,因十七只能骗他。可他仍然被骗得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到……现在还在挂念他有没有吃上心心念念的烧鸡。

他想起后山里骨瘦如柴手脚俱断的十七;想起从空空的后山跑回家门见到的、亲人身下淌着的血;想起十七揣着十七枚铜钱买下他时似真似假的笑——这一切想完,好像他这二十一年便也无甚可想、无甚可念,但家门前同十七合种的紫藤花又温情脉脉碾压过来,压得他方寸空白。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挥刀斩了一撮黑发,叩首拜别。

汒山之下,早有一人相侯。

僧人背负长刀,长刀饰以纹章,如禁锢杀心的符文。他似披星戴月而至,斗笠缁衣为前夜细雨洗涤,片尘不沾;竹杖芒鞋为今晨湿土污染,真性毕显。

下山的唐洵章与僧人在山下相会,山岚顿散,虫鸟乍绝。

他虚握刀柄,笃定道:“咷笑浮屠。”

咷笑浮屠亦道:“秦公子。”他抬起斗笠,水珠群落,“贫僧确是来寻你的。”

第8章 (捌) 章节编号:6972843

“寻我?还是寻……灭谛刀谱?”

“贫僧无此贪心。”僧人春风和气,于敛目时飞速藏起深浓贪欲,“不过是窃闻秦公子欲报秦门血案主使,特来襄助罢了。”

唐洵章盯着他长刀上的纹样:“我有一惑,还请浮屠为我解答:向有一人,命其从属阻我于涂,动的是杀心,破的是杀戒;是时是地,又是同一人阻我于涂,披缁衣、涉红尘,口称‘襄助’,是蛇口佛心,还是佛口蛇心?”

“尘世千般果,皆系千种因。”咷笑浮屠坦然承认,“不用此法,贫僧要如何令公子相信赤练主另有其人、而秦门一案的真凶仍逍遥法外?”

“另有其人——你么?”

“非也。秦公子与贫僧固非同姓,却信为同命,不应如此忌我。”

唐洵章道:“那日劫镖之人身藏赤练宫标记,手头兵器也与秦门一案相同。莫非浮屠也同练菀一般精通蛊术?”

僧人笑纹变灭,若浮光掠影:“唯皮毛尔。赤练主噬不见齿,赤练教人亦多有逆心,贫僧愿杀生度罪,自有志士偕行。”

“窃闻浮屠师从少林无慧方丈,果然不错。机锋频出,实是妙不可言。”平居有聂放哓舌在前,唐洵章便给人以寡言少语的印象,而他此时神情、言语,无一不像极了聂放,“浮屠今至汒山山麓,想必也明白……秦门与赤练宫的关系。与你有杀父之仇的,是……秦门掌控下的赤练宫;而除秦门者,则是他掌握不了的这把刀。按这个道理,你最恨的人应当是我,又与笑风生何干?”

僧人定睛看他。自交谈伊始,他一直进退有度,处变不惊,但若细察,便能见他掌中竹节已然断作两截。

“公子此言差矣、差矣。你何以得知,整个赤练宫中仅有练菀长于蛊毒?你何以得知,赤练宫曾为秦门握持?你何以得知,我不该恨笑风生?刀者,持刀掠命。杀人的是刀客,也是饮血的刀。公子又何以得知,它是无心无欲的死物?”

日光透入蓊秽林木,影中生影,影影错横,形如围地。他已于围地布局数载,只需跬步,即可将牢笼封死。于是他轻跨半步,无情将软泥践于足下——如已将聂放践于足下!

“论及赤练宫缘起,乃是两人之私心。练菀予秦峥灭谛刀以换取练蛊所需,而秦峥所求的是能为他所用、清除阻障的寄主。一者为证其蛊道,以人试蛊;一者为餍其利欲,以人为牲,共为唇齿,各取所欲。如此,公子当明白了——藏于秦门的练菀和摧毁秦门的赤练主,从来,都是不同的两个人。”

唐洵章:“那我可否断言,赤练主和给石四公子种蛊的,也是两个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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