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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弃(21)

作者: 之危 阅读记录

“公子敏慧。不错,石瑨城身上的蛊是贫僧所种,亦是他自请受之。贫僧欲探知蛊毒的特性,为此尝至南疆与练菀一会,只惜她道出一半便气绝了。练菀曾道,中蛊者额生红斑,吸食血气辄红纹遍体……贫僧耗费数年才得以制成相近之物。”

“浮屠直言吧。”

“笑风生与赤练主,可从未在贫僧面前同时现身……”

“够了!”唐洵章骤然睁目,杀意四溢。“师门有律,汒山之内,不堪见血。浮屠当引以为幸!至若他事……”他沉沉道,“我自会探察,不劳浮屠费心。”

唐洵章走得迅疾,如避虎狼,又像是在避虚实难分的过往与难舍的人情。他的影越缩越小,没于林翳枝杈中,希微又可悲。

咷笑浮屠本也不指望唐洵章会听信于他。素昧平生者的三言两语之于十数载相须为命,譬若芥子之于须弥。若如此轻易便可摧折,反倒错失趣味。今日之举,也无非是将躲进心牢的幼狼驱至槛外,逼得它避无可避罢——人仅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故忠言不闻,信言不取;故囿于眼见,自伤其身。秦明端“探察”之后会如何取舍,于他无关痛痒;唐洵章的取舍会令聂放如何作想,才是他今朝来此的缘由。

他此刻心境颇为怡然,安步缓行,一个时辰后才至汒山墓群。

武中疯早晨糊的灯笼同主人一齐晒着秋阳,屋前石羊双角挂苔,于前一幅恬逸图景上更添凄凉。

主人无意迎客,目不对人,只将身侧磨牙的松鼠打发走:“刚走了个听书的,又来了一个邀功的,有意思。”

咷笑浮屠恭谨道:“贫僧幸不辱命,还望穆老赐教。”

“又是炼蛊,又是灭谛刀,浮屠所谋甚大啊。贪,不是什么坏玩意儿,人之所欲甚于其所能,褚小怀大,才真正令人可鄙。”

“聂放能为之事,贫僧亦能;其所不能为,贫僧亦能。”

细流涓涓,鸟兽息音。

“刀,我给了十七。想要啊?”武中疯道,“从他手里抢过来。”

——

秦门盛时,正道之首不能夺其势;秦门式微,盟主也照旧是个不讨喜的摆设。

至秦峥一辈,秦门风光更不及畴昔,秦门之外虽传得神乎其神,秦门中人却冷暖自知——流水不腐户枢不蝼,秦门成于灭谛刀谱,也败于灭谛刀谱,春秋积序,落得徒有门面的下场,是迟早的事。即便如此,石中信也远比不上秦峥,前者为了虚名让囚徒好吃好喝,后者为了权势对亲侄子都下得了狠手,两相比照,高下立判。

聂放的日子过着很舒坦,虽然无聊,但手脚无恙,饔飧管饱,那便一切都好——只是有点儿想他家小唐,想了十天并三个时辰又一刻。打大宴当夜见过陶三思后,聂放没再与他碰上头,他从送饭的小姑娘那儿套出了话,知道陶神医出城寻药去了,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赤练宫再现武林,“诸子百说”甚嚣尘上。凭聂放的江湖历练,千百说不外乎两类,十七刀无辜或不无辜,再加咷笑浮屠推波助澜,后者必居上风。石中信不知聂放没脸没皮,夜夜拐弯抹角地提及,以此迫他说出灭谛刀谱和秦门遗人的下落。聂放纯当戏看,但总看同一折,归结有些腻味。是以,石瑨城撇开石中信来看他时,聂放对上这只比他父亲难缠百倍的小毒物,难得有些高兴。

“前辈受苦了。瑨城劝过父亲,可他一意孤行……定是受了咷笑浮屠的蛊惑!”石四公子深感愧怍,“瑨城望乞前辈海涵。”

聂十七假惺惺作感激状:“公子这就见外了。盟主深明大义,哪会偏听偏言。”

他二人当面而坐,俨然世家子与无赖子共处一室。石瑨城正襟危坐,面色红润,反观聂十七,坐没坐相,一脸惨白病容,像是所剩无多的生机全灌进了石瑨城的五脏六腑。

聂十七晃了晃神,将昨夜收到的写有“咷笑浮屠自汒山归”的纸条笼进袖中。

“有件事我问问。在石公子眼里,灭谛刀谱价值几何?别用那文绉绉的套话,我听着烦。”

“一文不值。手中无刀,心中无刀,光有薄薄图谱,又能掀出几重风浪来。倒不如锻体养心,自行参悟,才能达神人合一之境。”石瑨城口是心非道,又一叹,“父亲毕竟老了。”

聂十七按了按眉心,觉着石瑨城乍变的面孔很是无趣。“不错、很不错。刀谱是定数,人乃变数,与其夺宝,不如练练底子嘛。”他敷衍地称赞,见石瑨城颇为意动,更感无味,“公子与石盟主看法不一,我也不太认同练菀,费这么大气力弄出那么个让废物变奇才的蛊毒,还让人遭罪。要不是我有些门路,就着她的道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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