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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睁眼[无限](124)

就像是一列在漆黑的隧道中穿行了太久的火车,当终于接近隧道口、即将驶入涌进来的光线的那一刻,整个列车上的人不论在做什么,都是不可能对前方的变化全无察觉的。

船长的意识已经和这艘潜艇融为一体,如果到了这时候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会说明他们走错了方向。

船长忽然用力把扑克甩开,他双手扶着桌面,向前倾身,牢牢盯住庄迭。

“你甚至连骗我都懒得骗吗?”

船长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有强烈到可怖的压力在房间中盘桓酝酿:“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同意为他们做事?到底又有什么阴谋……”

庄迭被这种冰冷的恐怖力量钉在椅子里:“船长,格斯是不对你说谎的。”

船长忽然愣住。

他头疼得越来越厉害,无数混乱破碎的记忆在他脑中不停地横冲直撞,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生生撕裂凌迟。

纸牌乱纷纷地散落在地上。

“你们还是打算毁了这艘潜艇。”

船长痛苦地低声呻吟,他的身体正在急速枯瘦下去,仿佛全部皮肤都直接覆盖在骨骼上:“为什么?我已经尽我所能改造它了,究竟哪里还不够好?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为什么不能得到安宁……”

“现在就很好了。”庄迭打断他的话,“你是个很棒的船长。”

船长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下。

他倏地抬头,看向被自己的力量压制得无法动弹的庄迭。

船长站了一会儿,他好像又忽然认出了面前的人,神色忽然显出愧疚的赧然。

他低下头,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样的动作让他显得像个犯错后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格斯,我弄糟了。”

“对不起,所有事都被我弄得一团糟。”他哑声咕哝道,“我把牌都扔到地上了,我不想朝你发脾气的。”

在船长的态度骤然缓和的同时,那种恐怖的压力也无声无息地消失。

船长室再度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午后。

“是因为你的压力太大了。”

庄迭起身,把纸牌一张张捡起来:“你该休息了,船长。”

“或许是吧……我也觉得最近的精力明显比不上从前了。”船长低声道。“可我忘了,我想不起怎么返航了——人数总是不够,可人数不够怎么开船呢?”

船长蹲下来,和瞭望手一起收拾自己搞出的残局:“我可不想把谁落在冷冰冰的海里面。尤其是你,格斯,你这种家伙要是被一个人落在海里可怎么办?”

庄迭把纸牌收好,重新切牌洗牌:“再玩儿一局吗?”

船长这一次显得十分配合,他什么也没说,重新坐下来,接过庄迭分给自己的纸牌。

最后一局,庄迭没有用认知修改牌面,只是逐张将纸牌分到船长和自己面前。

“格斯,你不怕会输给我吗?”船长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道,“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到目前为止,两人各赢了两局,算是打平。

按照五局三胜的规则,最后一局的结果就将意味着最终的输赢。

庄迭停下发牌,看向船长的头顶:“你最近有理发的打算吗?”

船长愣了愣:“什么?”

“没事。”庄迭暂时还不打算让局面发展到这一步,“我的运气一般不错,所以不担心输——即使输了,我也不会留在潜艇里的。”

船长沉默了一会儿,叹着气苦笑道:“还真是完全符合你的个性的答案……好吧,你总能赢我。”

船长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阻拦格斯做任何事的。

即使格斯输掉牌局,船长也不会真的阻止格斯离开——只要这的确是对方真正想要做的事。船长甚至很乐意给格斯介绍几个适合种花的好地方,比如自己的老家就很不错。

他只是想利用这场赌局做借口,和格斯玩一会儿牌而已。

“我们上一次坐在这里,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船长拿起自己的牌。

他没有看牌面,只是把这些纸牌一张张交错支撑着叠成三角形的尖塔:“那时候潜艇刚失事不久,我们盘点完剩下的物资和氧气,关起门躲在船长室里等着一切变得越来越糟……”

船长的语气很平静,他摆弄着纸牌,脸上的神色比之前任何一刻都更清醒:“你对我说,你在潜望镜里看到了光,那应该就是我们马上要去的永远安宁之地。”

庄迭学着他的动作,把自己手里的牌也一张张搭上去。

船长安静地坐在书桌后。

他的身体缓缓塌下来,高大的骨架蜷缩着,把脸埋进枯瘦惨白的手掌。

……

那些记忆又回来了。

与其说是回来,不如说是根本就从来都没忘记过——他本以为一切都没办法变得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