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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腰(10)

赫连青艰难地偏头,忍住颈后令人牙酸的酸痛,费力地挪动着搭在锦被上的手。

他想要握一握所欢的十指,想要摸一摸他被泪打湿的指尖。

短短不到一臂的距离,赫连青努力了小半个时辰。

他被婆子束好的冠发松散不少,碎发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脸颊上病态的潮红蔓延到了脖颈,唇却透着不祥的青灰。

但他的眼睛是亮的,因为他的手离所欢的手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睡着的所欢忽地翻身,背对着赫连青沉沉睡去。

原本近在咫尺的手指忽而远在天边,赫连青如遭雷击,再也提不起更多的力气,双眼一翻,竟就这么晕厥了过去。

而状似睡熟的所欢睁开了双眼,眸底没有半分困意。

他先是静悄悄地起身,抬手在赫连青的鼻翼下一晃,确认人还活着后,赤足走到了梳妆台前,抬手拎起被婆子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嫁衣,草草披在了肩头。

夜深人静,楚王府外传来阵阵古怪的鸟叫声。

所欢侧耳倾听,暗暗数着次数,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缀着三朵金莲的发簪,匆匆绾了头发,循声而去。

第4章

落了大半日的雪还在下,门前打盹的婆子昏昏沉沉间,瞥见一道暗红色的鬼影。

她一个激灵,醒了,一时分不清方才瞧见红影是发了噩梦还是当真撞了邪,壮着胆子往院外张望——哪里有什么鬼影?只有几个暗红色的灯笼将熄不熄,坠在黑压压的屋檐下罢了。

“真是晦气……”婆子松了口气,方觉满身冷汗,不由抱紧双臂,蜷缩在屋前,听着呼啸的风声,止不住地抱怨,“这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干嘛不在廊下多放些火盆啊?”

“混账,吵什么吵?!”

她话音未落,就被人粗声打断。

原是赵泉醒了,听了婆子的呓语,满心怒火:“世子与世子妃都歇下了,你若是将他们吵醒,明天,老太妃不会饶了你!”

婆子立时缩起脖子,不敢多言,满腹牢骚地再次睡去。

而赵泉却拿了竹竿,将那些昏暗的灯笼一一挑下来,耐着性子拨正烛心,待院中大亮,才安心地回去歇息。

他走得匆忙,没注意到院中被细雪遮掩的脚印。那串脚印一路延伸到院外,直奔着花园中去了。

一点猩红色的火光在暗夜里闪烁。

所欢哆哆嗦嗦地捏着婆子的灯笼,心道这蜡烛怕是支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熄灭,脚步却不停。他绕过嶙峋的假山石,又走过狭长的回廊,最后在一株蜡梅树下,被横斜里伸出的一只手臂掐住腰,死死按在了树上。

砰。

灯笼在闷响声中掉落在地。

蜡烛倾倒,红色的火舌舔过灯罩,猝然爆发起一团明黄色的火苗。

那只掐住所欢细腰的大手飞速下移,在他翘挺的臀瓣上暧昧地一顿,继而往两腿间滑去。

所欢面色微变,咬着下唇猛地后退,背在树干上狠狠蹭过,继而闷哼着,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将头垂得很低,立于他身前之人只能看见他乌云般松散的发髻和发髻间熠熠生辉的三朵金莲。

“师父。”所欢冷冷清清地唤了一声。

阴风刮过,纸灯笼燃烧殆尽,泛红的灰烬飘飘悠悠,如柳絮般,粘在了他赤红色的衣摆上。

乌云弥散,漏下来几缕冷白色的月光。松散的喜服遮不住雪白的里衣,也遮不住他如玉的脖颈。

所欢一如被折去双翼的鹤,凄厉地匍匐在苍雪之中,嘴中未曾发出一声哀鸣,浑身却散发着凄苦的气息。

窸窸窣窣。

青色衣摆波浪般翻涌到了所欢面前,紧接着,他的下巴被人用力钳住,被迫仰起了头,对上一张他看了六年,早早刻进骨血的脸——

“他碰你了?”

所欢不语。

谢璧收拢五指,戾呵:“他——”

“师父,”所欢睫毛一颤,在谢璧即将发狂时,淡漠开口,“世子不过是个废人,如何动我?”

他说着,扬起眉,直直地望进谢璧的眼睛。

那里面有讥讽,有嘲弄,还有死水般,谁也搅不动的寒意。

桎梏着他下巴的蛮力兀地散去。

谢璧狼狈地后退几步,凤目微眯,俊逸的面容上浮现出零星僵硬的笑意。

他不愿直视自己的失态,将拂尘横于身前,遮住胸前黑白分明的八卦图,徐徐吐出一句话来:“也是,为师忘了,他不过是个废人,如何碰得了你?”

几句话间,谢璧的语气已是温软至极,全然一副慈师的模样。

所欢再次垂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被谢璧的长靴踩出来的两个雪坑,似是发了痴。

“起来吧,你身子弱,跪不得。”谢璧又去看他头上盈盈莲花,见他弱柳般起不来身,犹豫着想要扶上一把,他已经咬牙撑着梅花树,艰难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