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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腰(16)

楚王府前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所欢冷不丁反应过来,那不是风,而是力破千军的马蹄声。

他猝然抬头,犹如苍劲的竹,挺直脊背,生生甩开了婆子的手。

哐当。

金簪在挣扎间跌落在地,花瓣猝然碎裂。

所欢却顾不上这些了。

三千墨发拂过眼帘,视线所及,细雪翻卷如雾。

墨色的云亦如锋利的剑,凶狠地划破了被鹅毛大雪覆盖的长街。

原是一队浑身笼罩在漆黑玄甲中的将士,骑着吐着热气的骏马,踏满地银屑,疾驰而来。

天子脚下,带兵纵马狂奔。世间唯有一人,嚣张至此。

那背负着乱臣贼子恶名,臭名昭著的赫连与寒,终是回来了。

第7章

相传,先帝龙驭宾天前,遗诏上写的,一直是太子的名讳。

是赫连与寒带兵冲入承乾殿,当着奄奄一息的先帝的面,将太子的名字从遗诏上抹去,换上了如今圣上的名讳。

先帝气急攻心,被赫连与寒活生生气死,而可怜的太子则得了一杯毒酒,与他那刚合眼,尸骨未寒的父皇一起进了皇陵。

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赫连与寒,丝毫没有残害手足的愧疚之意,在当今圣上登基后的第一天,亲手抄了东宫满门。

至于支持东宫的老臣……也都成了他剑下的亡魂。

如今,这个煞神在所欢的面前勒紧了缰绳。

烈驹高高地扬起了前蹄,沙场上混着血腥气的风被带到了盛京城内,直扑他的面而来。

所欢的面颊上沾的雪,转瞬融化成了滴滴答答的水珠,跌落的时候,仿若晶莹的泪。

“王爷!”王府前的下人们再次惊呼。

所欢身后的婆子也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面纱,硬着头皮戴在了他的面上。

本朝的规矩,嫁人的双除了在夫君面前,都得戴面纱。

如此一来,才能将他们与寻常男子区分开来。

所欢没有反抗,任由面纱遮住自己的面容。

他眼里只有那个近在咫尺的身影——

端坐在马背上的男人,浑身都笼罩在寒芒中,那是玄甲特有的冷冽光芒,全然不是盛京城中富家子弟骑猎时所穿的精致甲胄可以比拟的。

它们沾着风,沾着沙,沾着汗水与血液,沉甸甸地凝结出一片死气。连赫连与寒面上覆盖着的斑驳面甲,都像是冻结了千万年的坚冰。

从漠北回来的将士们,身负玄甲,手持长枪,皆如厉鬼,在大雪纷飞的时节回到了人间。

赫连与寒亦如是。

他是恶鬼中的恶鬼,身披黑甲,只露出线条锋利的薄唇与下颚。

赫连与寒缓缓低头,藏于面甲后的双眼微眯着,审视满地匍匐的人时,顺理成章地看见了唯一仰着头的所欢。

四目相对,所欢浑身一僵。

他被谢璧带回玉清观后,见识了世间千千万万的男子。

他们大抵可以分成两类。

一类如谢璧,瞧着仙风道骨,道貌岸然,实则,心里全是污秽的心思。

另一类,有色心没色胆,嘴上说是来道观上香,实际上,不知道用目光“奸污”了他多少回。

赫连与寒看他的目光,不属于这两者看来时的任意一种。

隔着面甲,男人深邃的眸子如两点寒星,带着血腥的光,直直地坠下来。

那是天生的上位者才有的目光。

无论看谁,都能让人生出臣服之心。

所欢打了个寒战。

他颤颤巍巍地撩开被风吹到眼前的发,无意中瞥见了摔得四分五裂的簪子——金色的花瓣在泥泞的雪水中沉浮,即便并非是真的花瓣,也零落成了泥。

所欢的下巴忽而一冰,紧接着,被迫抬起了头。

赫连与寒用马鞭挑起了他的下巴。

“父王,所欢是我刚过门的世子妃!”一直趴在婆子背上的赫连青见状,撑着一口气,奋力抬起手臂,“您……您莫要伤……”

可怜的世子话音未落,就吓得双目圆瞪,一双薄唇死死地抿紧了。

原是赫连与寒单脚勾着马镫,弯腰揽住所欢的腰,直将人带上了马背。

“陛下急诏,本王先入宫。”赫连与寒看也不看随时要闭过气去的世子,扬起马鞭,低低地喝了一声“驾”,身后的将士就得了令,紧随其后,乌云般往皇城前飘去了。

一行人来去匆匆,唯有满地被踏碎的雪证明他们曾经来过。

赫连青呆呆地注视着远去的墨色,在其中艰难地分辨出一抹红——那是所欢被风吹起的暗红色裙摆——他的父王将所欢带走了。

“噗——”赫连青只觉得胸口被重锤狠狠击中,立时喷出一口泛着黑气的血。

刚被婆子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老太妃见状,尖叫着扑到他的身边:“心肝儿,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