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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醋(35)

晏若昀沉着脸一声不吭。

晏恣调皮地蹭了蹭吴婶的脸:“婶婶你哭起来好难看。”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吴婶气坏了,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鼻子。

“谁没心没肺了,谁要一个人留下来了,”晏恣理直气壮地道,“都是娘一个人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当然和你们一起走啊,我已经是个没爹的孩子了,怎么可以没有娘和婶婶!”

晏若昀愣了一下,吴婶破涕为笑,抱着晏恣便叫:“这才是婶婶的乖孩子。”

“什么时候走?我的东西还没收拾呢,娘你也不等等我。”晏恣凑到了晏若昀身旁,撒娇道。

晏若昀的眉眼舒展了开来,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还不快去,我们亥正出发。”

万籁俱寂,“梆梆”的打更声一下下地传来,又渐渐远去。

屋外吴婶在来回走动,想必在做最后的检查,晏若昀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晏恣则睡不着,无聊地趴在桌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母亲聊天。

“娘,我们这次去哪里落脚?”

“沛城。”

沛城在京城的正南方,估计离洛镇也就一天的路程。晏恣的心里稍定,又问道:“娘,你怎么老喜欢在京城这圈打转?”

晏若昀愣了一下,淡淡地道:“多事。”

“我来猜猜,京城里是不是有你挂念的人啊?”晏恣笑嘻嘻地试探。

“没有。”晏若昀生硬地道。

“那你一定是以前住在京城,所以不舍得离得太远对不对?”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晏若昀沉下脸来。

“我再多话也是你生的,”晏恣嬉皮笑脸地道,“娘,难道我不随你,随我爹吗?”

晏若昀闭上眼睛不理她了。

晏恣没趣地摸了摸鼻子,悻悻地想,不知道自己那个便宜老爹死了没有,要是没死的话,可真是太过分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她们娘儿俩。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要到亥正了。

油灯发出“噼啪”的爆芯声,火光忽明忽暗。无来由的,晏恣感到一阵心跳气促,她坐了起来,习惯性地去怀里掏铜板想要卜上一卦。

铜板被抛在桌面上,打了两个转停了下来。

“阴……阳……阳……”晏恣念叨着,忽然揉了揉眼睛,“咦,见鬼了,怎么一直抖个不停……”

她握住了铜板,却猛然发现不是铜板在抖,而是桌面在抖,不光是桌面,整个地面都在抖。

转瞬之间,铺天盖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冲着这座小民宅席卷而来。

晏恣霍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窜到了床边。

晏若昀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直跳了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响起,“哐啷”一声,院门被一脚踹开。

“围起来,全部围起来。”

“一个都不许走脱。”

有人在大声呼喝。

说时迟那时快,晏若昀一把拽住了晏恣的衣领,一手掀开了床板,露出了一个黑洞。

还没等晏恣回过神来,她整个人都被推了进去。

“不要,婶婶还在外面!”晏恣用力地去掰晏若昀的手,想要出来。

“赶紧逃!来不及了!”晏若昀急促地道。

厚重的床板盖了下来,最后一抹光亮即将消失在她眼前。

晏恣徒劳地想要握住晏若昀的手,绝望地低喊:“娘,你呢,你快进来!”

手中的指尖用力脱出,床板合拢了。

晏恣木然地钻在地洞中,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

门被踢开了,许多人涌了进来。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一步,两步,三步……

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下地敲在她心上。

“你就是当初名满天下的盛阳公主?这么多人找破头都没找到你,今日孤拔得头筹,实在是三生有幸啊。”有人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那声音十分熟悉,晏恣打了个寒战,这不就是那个反掌之间便能夺人生死的大殿下吗?

骤然之间,霍言祁的身影在她眼前掠过。

她要赶紧逃出去,去找霍言祁,他救了她那么多次,这次也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出母亲!

☆、第31章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

这一片的大街小巷,晏恣闭着眼睛都能来去自如。

地道通的是一个几百米外的一个市集的断头路小巷,她从那里钻出来以后,跳上断墙,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家,咬紧牙关窜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她不知道那个燕成璋知不知道她的存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去搜查洛安山庄。

这洛镇太小,随便一问就能把她的底细翻个底朝天。

她该怎样才能见到霍言祁?

霍言祁肯不肯为了帮她得罪当朝的皇子?

她不敢想下去了,救出母亲和吴婶是她现在逃走的支柱,不然,她宁愿陪着母亲一起去死。

她不敢留在洛镇,更不敢冒失地前往京城,只好一路狂奔入了洛安山。

这片山头就是晏恣的后花园,绕过山径,又往密林深处走了片刻,她到了一个隐秘的所在,这是一处南山的断崖,从这里,往上可以看到三生观,往下便能看到洛安山庄,又有山洞和野果,呆上个六七天不成问题。

她混乱的脑子渐渐冷静了下来,只要她能在这里躲到燕成璋离开洛镇,她便去三生观求老冯给霍言祁送个信,再不济就亲自去趟南衙禁军。

晨曦微露,晏恣站在断崖上极目远眺,果不其然,洛安山庄前隐隐有人头攒动,过了好一会儿,不远的山径上也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果然有人搜山,三生观看来是不能去了。

她不敢再看,胡乱弄了一堆野草和枯枝推在山洞口,自己蜷缩在洞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要是晏若昀没有生病……

要是她不反对搬家……

要是没有洛安山庄……

可能晏若昀早就带着她们离开了洛镇,没有人能找到她们。

都怪她……她把自己的母亲和婶婶害死了!

无边无际的自责铺天盖地而来,她咬紧了唇,抑制不住的呜咽溢了出来。

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饿了便用果子充饥,渴了便嚼些野草。入秋了,天气渐凉,尤其是夜晚,山风刮过她那薄薄的秋衣,冻得她发抖。

半夜里,山风呜咽,晏恣依稀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小恣……你在哪里……”

她的头昏沉沉的,再凝神细听,却只有呜呜的风声。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晏恣终于忍不住了,偷偷摸摸潜出去一些路,却发现那些搜山的士兵依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丝毫没有松懈的痕迹。

她不能再躲,再躲下去只怕要被瓮中捉鳖。她退回了山洞,仔细打量着旁边的悬崖。

这悬崖不高,约莫有十几丈,下面就是一个缓坡,缓坡过后又是一个断崖,紧接着就是山脚,直通洛安山庄的后园。

悬崖上爬满了藤条,这些都是老藤,足够撑得住晏恣的重量,这也是她选在这里落脚的原因之一,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是一条逃生之路。

扯了扯藤条,晏恣心一横,小心翼翼地拽住了,慢慢地顺着悬崖往下爬去。

短短的几十丈路,她足足攀援了大半个时辰,出了一身冷汗湿了后背,转瞬又被风吹干。

爬到山脚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晏恣潜入了洛安山庄的后园。

在山上的时候,她就已经看清,搜查山庄的人已经撤走了,只是曲宁他们还可不可信,却另当别论,唯一还能相信的,只能是那个一直守着山庄的洪伯。

时间紧迫,晏恣从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袍上扯下一块布来,咬破了手指,颤抖着写了几个字:言祁,救我母亲。

她把血书往怀里一塞,借着墙角树丛和夜色的掩护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