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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醋(36)

经过几个月洞门,晏恣瞧见了山庄的厨房,她已经三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手脚饿得有点发软,她犹豫了片刻,看看四下没人,一猫腰钻了进去。

厨房里放着几盘冷菜,灶台上还有几个馒头,晏恣如获至宝,抓起来狼吞虎咽地咬了几口。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晏恣心中一凛,胡乱把馒头往怀里一塞,一溜烟钻到了灶台的后面。

“呸,得瑟什么,不就是个看门狗嘛,狗仗人势。”曲宁气呼呼地进来了,哐啷踢翻了一把小凳子。

凳子滚了两下,到了晏恣的眼前,晏恣一动不动,紧紧地咬着嘴唇,深怕自己忍不住出声叫他。

“害得我跑前跑后的饭都没吃,要是这样还要把山庄封了我咒他八辈祖宗。”曲宁骂骂咧咧地掀开了蒸笼,顿时愣住了。

厨房里安静得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忽然,曲宁“砰”的一下合上了蒸笼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了几张银票往地上一扔,自言自语地道:“银票太多了,掉了都不想捡,谁捡了就算谁的。对了,这几天山上都是兵,也不知道在搜什么,山庄里来了好几拨人,现在还有两个瘟神在厅里杵着,上回去跑商的那条路倒是没人管,南下的路盘查得很严,也不知道抽什么疯……”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抬腿朝外走去,没过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声音都有些颤抖:“要走就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晏恣哆嗦着从灶台后走了出来,捡起了地上的银票。

五百两一张,一共四张。

山庄里的全部现银可能都在这里了,连同他自己的身家。

晏恣的鼻子一阵发酸,刚想拉门,忽然,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

“大晚上的厨房里没什么吃的了,你们别进去了,那里脏,我让人给你们下点面条。”曲宁大声叫着,声音带着点夸张的扭曲。

她的心跳加速,一闪身,又躲进了灶台后。

“晏洛说厨房里还有几个馒头,我将就着用点就好,大殿下,你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

晏恣一口气堵在胸口几欲晕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霍言祁居然就在这洛安山庄!

“我还不饿,言祁你吃就好。”燕成璋皱着眉头看着这间简陋冷清的厨房。

曲宁在一旁急得鼻尖冒汗,硬着头皮道:“霍……霍将军……刚才那两个馒头让我吃了,厨房里就一点剩饭了。”

霍言祁面如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我就在这里随便走走,你别跟着了。”

“这……这黑灯瞎火的,大殿下金身玉体,万一磕着了我们担待不起啊,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吧。”曲宁陪着笑脸道。

燕成璋笑着说:“你是曲侍郎的幺儿?可得好好谢谢我们霍将军,不然再弄下去,你就是前朝余孽的同党了。”

“是是是,”曲宁的嘴角动了动,低着头,咬牙切齿地道,“霍将军真是深谋远虑,我们这等小人物自愧不如。”

燕成璋大笑了起来,亲切地道:“言祁,要是早知道你也奉了圣旨在查这件事情,那天晚上我就不多事了。”

“岂敢,言祁将人犯提走都是陛下所示,还望大殿下海涵。”霍言祁面无表情地道。

“好了我们不要客套了,”燕成璋笑道,“言祁办事的确厉害,这些日子潜伏在那贼女身旁,真是辛苦你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脚步声踏入了厨房。

晏恣呆在灶台后,脑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他们说的,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是霍言祁侦办的此案?

晏若昀现在在霍言祁的手里?

这些日子来……霍言祁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通过她来查探晏若昀的身份?

“幸未辱陛下之命。”霍言祁简洁地道。

“那日赏菊宴时我便在纳闷,以我们言祁这等人才,怎么会对这么一个黄毛丫头青睐有加?俞妹妹还向我哭诉的时候我还摸不着头脑呢,原来言祁你居然藏了这么一手。”燕成璋笑着说。

霍言祁好半天才道:“让大殿下见笑了。”

曲宁在旁边哼了一声,假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道:“霍将军居然还用上了美男计,真是我们大梁的栋梁啊。”

霍言祁的手一紧,冷冷地瞥了曲宁一眼,那目光俨如利刃,刮过他的脸庞。

曲宁一缩脖子不吭声了,眼睛不时地瞟向灶台,带着几分焦灼。

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霍言祁扫了一眼厨房,不动声色地道:“曲宁,你带大殿下去歇息,我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曲宁硬着头皮道:“是,霍将军不如一起去前厅稍等片刻……”

“咦,怎么有好像窸窣声?”燕成璋凝神细听。

“老鼠。”霍言祁淡淡地道。

“对对对,”曲宁紧张地一边解释一边比划,“这两天庄里老鼠成灾,一个个都这么大个的。”

燕成璋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挤出一丝笑容道:“那言祁你在这里盯着,我就先回京了。”

“大殿下慢走,曲宁,你送送。”霍言祁躬身施礼。

曲宁没办法,胆战心惊地朝着屋子看了看,躬身把燕成璋往外送去。

霍言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窸窣声停了片刻,又响了起来。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咯咯声,像是牙齿在抑制不住地上下发抖。

霍言祁的目光掠过半开的蒸笼,掠过翻倒的凳子,最后定定地落在了灶台旁。

他脸上的漠然一点一点地开始崩裂,呼吸渐渐粗重。

“小恣……”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是你吗?”

☆、第32章

灶台后传来的打颤声越来越清晰。

“小恣,”霍言祁困难地从口中挤出两个字来,一步步地朝着灶台走去:“你……听我说。”

“别过来,”晏恣喃喃地叫了起来,“我……我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这不可能,言祁他……怎么可能是骗我的……”

霍言祁咬紧牙关,半晌才道:“不是,我没有骗你,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不会害我?”晏恣惨然一笑,“霍言祁,你这几个月来费心要找的人,是不是我娘?”

“是……可是……”霍言祁想要辩解却被晏恣打断。

“我娘是不是就是你们口中的前朝余孽盛阳公主?”

“你拿走的金丝楠木梳妆台,是不是为了找人?”

“你那日来我家里拜访,是不是在试探我娘的身份?”

“霍言祁,你耍着我玩对不对!”

最后一句,晏恣一字一句吐出,声音已近嘶哑。

霍言祁无言以对,所有解释的话在此时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

自从那日裕王府赏菊之后,晏恣那一脚倒挂金钩俨如一道灵光,撕开了所有的迷雾。

和燕允彧相似的嘴唇。

前朝皇族的洛安山庄。

和画中人相似的蹴鞠脚法。

所有的一切都和燕伯宏所说的皇家秘闻串联了起来,加上这些日子来的查探,直指那盛阳公主就是晏若昀,而晏恣的身世可疑。

一边是燕伯宏的君父之情,知遇之恩,一边是晏恣的生死之交,全心信任,中间摆着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这些日子以来,他辗转反侧,一直想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费尽心机想要把晏恣护于羽翼之下,却功亏一篑被燕成璋骤然毁于一旦,让晏恣在这样猝不及防之下便直面那□□裸的真相。

现在,再多解释也只是枉然,霍言祁的心一横,大步朝前走去:“小恣,你母亲的事情,十分复杂,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她现在在我那里很好,只要你跟着我走,所有的真相就会大白,我保证,她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他的声音顿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只见晏恣蜷缩在角落时,身上的外袍被刮破破烂烂的,脸上手臂上都是青红交错的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