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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醋(59)

平生头一次,燕伯弘在金殿上勉励了燕允彧。

当晚,燕允彧便到了公主府,自带了一坛酒,非要和她一醉方休,燕恣被他磨得没法子,只好在庭院里支了张小桌,备了两叠小菜,和他聊起天来。

燕允彧把所有的下人都清退了,庭院中只剩下他们兄妹俩,他压抑得久了,难得碰到一个可以无所顾忌聊天的对象,也不管燕恣喝不喝酒,自得其乐地自饮自斟。

他不聊朝堂纷争,不聊宫廷倾轧,只是和燕恣聊起小时候的趣事,听着她说她们如何一路搬家,如何调皮捣蛋,如何被晏若昀宠爱任性妄为……

他的酒量不错,只是也架不起他饮水般地倒酒,不一会儿便醉意盎然。

到了后来,他的话闸子打开了,兴冲冲地说起自己来,说他如何七八岁时便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说他的书房里藏着他这么多年偷偷写的文章,说他其实很想证明,他并不比大皇兄笨。

趴倒在桌上的那一刹那,燕允彧喃喃地道:“我……今日才发现……父皇夸奖我时……我居然会那么高兴……小恣……我心里……敬爱父皇……只可惜……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什么?”燕恣有点听不懂了。

燕允彧瞧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傻呵呵地笑了:“好妹妹,你不知道……比知道快活……”

“咚”的一声,他的头嗑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燕恣哭笑不得,叫来下人把他扛到客房里去了。

她陪着喝了几口酒,胸口有些燥热,毫无睡意,看着半空中繁星点点,她兴致大发,爬到了府里最高的一座阁楼顶上。

一阵清风掠过,一个黑影落在她身旁。

燕恣都习惯了,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霍将军你每日都这么闲,我真替父皇的俸禄不值啊。”

“想你了。”霍言祁简短地道,“白天没有空,晚上来碰碰运气。”

燕恣心里一甜,嘴里却嘲笑道:“你给公主府的侍卫们塞了什么贿赂了?他们的眼睛都朝天了不成?”

霍言祁朝着下面努了努嘴,燕恣一瞧,她的侍卫队长钱秦正虎视眈眈地瞅着霍言祁呢,显然就等着她的一声令下,他便把这个夜闯公主府的不法之徒给赶出去。

钱秦是钱校尉的弟弟,以前是霍言祁的亲卫,公主府的侍卫都是霍言祁亲自挑选。

燕恣冲着他摆了摆手,钱秦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便退到了远处,融入了夜色之中。

“算了吧,我看钱秦也打不过你,还是别让他费劲了。”燕恣兴致勃勃地说,“你来得正好,在山庄那几日我和老冯又学了点星象,这回肯定不会弄错了。”

霍言祁盯着她的眼睛,里面倒映出几点星光,璀璨而迷人。他喃喃地问:“看什么……”只怕他还没看便先醉了。

“先替父皇看,三垣种的紫薇垣,位于北天中央,分左垣右垣两列,共十五星,我都记得滚瓜烂熟了,”燕恣抬起手来在星空中指指点点,“北天中垣最亮,众星相拱,北斗之天枢和天璇相连延长,位于天体漏斗之尖……”

霍言祁心不在焉地听着,频频点头。

燕恣的手指不动了,抬起左手肘碰了碰霍言祁,兴奋地道:“找到了找到了,这颗应该便是紫薇星,斗星盛明,王道和平……”

她的声音忽然一下停住了,满脸的困惑。

霍言祁回过神来,顺着她的指尖往夜空中瞧去,北斗七星俨如一个漏勺,十分清晰,只是漏勺四周的星星无数,哪一颗是那帝王星呢?

“言祁,”燕恣的声音有些慌张,“老冯说了,把天枢和天璇相连约莫五倍之处便是那紫薇,可……可那位置怎么有两颗差不多亮的,到底哪个是父皇呢?”

燕恣一夜没睡,一闭上眼就是那满天的星空,冯道长的话不停地在她耳边响起。

“但逢太平盛世,皆是帝星昌盛,北斗闪烁,围绕帝星,就好比如今的星象。”

“若紫薇黯淡,或是紫薇移位,有乱象入主中垣,便意味着天子有难,国将不安。”

“星象博大精深,单凭一星之象不足以解之,需辅以同宫、对宫及三合会宫中的诸星曜吉凶而定。”

昨夜她哭丧着脸,把脑子里所有老冯教的东西都背了一遍,只可惜越着急脑子越糊涂,满脑子都是那两颗不知道真假的紫薇星。

霍言祁安慰了她好一会儿,说她这半吊子的水平就别瞎折腾了,要是她不放心,明儿一有空他就上三生观去请教冯道长,请他重新来夜观星象。

天还没亮,燕恣就起床了,她越想越不放心,琢磨着自己今天得去守着燕伯弘,守到今晚霍言祁把冯道长的最新星象解了才能松口气。

卯时还未过,空气清新,草木香味在微风中忽隐忽现,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燕恣觉得昨夜一定是她做梦了。

刚到燕伯弘的寝殿,她便见燕伯弘在内侍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还是和以往一样威严,挺拔的身材、俊朗的面容,就连眉间额角的皱纹都无一不散发着成熟的魅力。

见到她,燕伯弘显然十分意外,打趣道:“咦,今日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小恣居然这么早就来看父皇了。”

燕恣这才明白过来,燕伯弘这是要去上早朝。她忍不住心痒了起来,小声道:“父皇,我还从来没见过金銮殿是什么模样的。”

“你倒是来得很是时候,”燕伯弘若有所思地道,“也好,看来真的是天意。”

燕恣不明所以,刚想追问,却见燕伯弘和荣公公耳语了两句,荣公公心领神会,笑着道:“公主殿下,请随奴才来。”

金銮殿里,文武大臣已经分列两班,燕恣穿了一身小太监的衣服,随着荣公公从侧面鱼贯而入,站在左侧。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威严肃穆的大梁权力中心,朝臣中老中青各占了一些,高矮胖瘦都有,只不过一个个都面沉似水;卫予墨和霍言祁各自站在中间偏钱的位置,一个隽秀,一个冷肃,分外惹眼;而燕成璋和燕允彧则站在右侧最前方,一前一后,群臣都靠后了一步,彰显着二人皇嗣的最高身份。

随着荣公公的唱诺,燕伯弘从内殿缓步而出,端坐在了龙椅上。

兵部尚书秦振弗神态焦灼,率先出列上奏:“陛下,西北急报,轶勒以西北军纵容盗匪在梁丰、穆宁两地劫掠,由轶勒大王子扎布刚领军,进犯我朝边境,集结于昌北,昌北告急!”

此语一出,除了昨夜便已经得到消息的霍言祁、霍安庆等人,满朝哗然,好些文臣都骤然变色。

☆、第51章

前朝覆灭应轶勒而灭,在朝的好些人都经历过京师覆灭的那一刻,轶勒人的骁勇和嗜血都深深地铭刻在他们心中。

文臣以中书令傅泽行为首,都十分不解,好端端的轶勒为何会挑破两族的僵局,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霍言祁出列回禀,他自奉燕伯弘之命秘密监察轶勒之后,多次派密探潜入轶勒,获得的信息十分全面。

“轶勒王有意扶持刚刚认祖归宗的二儿子,扎布刚族内支持里日益减弱,他急需一场军功,来确保自己的地位毫无撼动,再加上此人原本就好大喜功,一直对我西北虎视眈眈,此次发兵,在我们预料之中。”霍言祁寥寥数语,便将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只是岭南内患尚未除尽,轶勒又兴兵发难,这……”傅泽行眉头深锁,显然十分忧心。

朝中好几名大臣都心有戚戚,一脸的一筹莫展。

“岭南之害次于轶勒,但需提防他们和轶勒遥相呼应。”霍言祁在后面追了一句。

傅泽行愕然道:“言祁,你这是不是有些多虑了?前朝覆灭于轶勒之手,若是岭南和轶勒联手,只怕要被人戳破脊梁骨。”

“利欲熏心,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霍言祁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