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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醋(60)

安国公俞舟有些不满,委婉地道:“言祁,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早知岭南是个祸患,为何当初不花大力气斩草除根,到了现在,若是他们两相勾结,我们岂不是太过被动?”

霍言祁语塞,岭南之患,当初他存了引蛇出洞斩草除根的心,只是最后盛阳公主未死,燕伯弘不想和晏若昀再次闹僵,对那些成不了气候的前朝余孽颇有眼睁眼闭之意,他定下的计策便没了用武之地。

他面无表情地道:“俞大人,陛下圣明,万事自有深意,不是你我等愚钝之人可以看透的,我等只要奉陛下之命行事便可。”

要不是现在身处朝堂,燕恣非得笑得前仰后合不可:要从霍言祁这张嘴里听到这种拍马屁的话可不容易啊。

俞舟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卫予墨出列道,“臣以为,既然轶勒兵临城下,别的事情都应当暂放一边,当务之急是立即派兵增援,定下领军破敌之人乃当务之急。”

这话立刻引得群臣的赞同,轶勒凶残,需得有一个熟知他们作战风格,骁勇善战的人领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燕伯弘的目光扫过金銮殿,最后落在了两个皇子身上,他的语声淡然,听不出什么喜怒:“成璋,允彧,你们俩有何良策,倒是和大伙儿一起说说。”

燕成璋上前一步,显然胸有成竹:“父皇,轶勒使团来访之时,儿臣奉命接待,那名叫苏德的轶勒人曾和我说起过,他们大汗对我大梁并无恶意,愿于我们百年交好,只怕此次兴兵,都是那大王子扎布刚惹出来的祸事,儿臣以为,此次迎敌,必要大胜,等他们尝了我们大梁铁军的厉害之后,是战是和,便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好几个大臣听了都频频点头,燕伯弘也略带惊诧,这个儿子他很了解,守成有余,血性不足,这次居然也能说出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来,倒是难得。

“轶勒既然想要蚍蜉撼树,我们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儿臣不才,愿领兵前往昌北,以轶勒之血祭奠我朝子民。”燕成璋请命。

燕允彧在他身后眉头紧锁,犹豫了片刻开口道:“父皇,皇兄英武,儿臣佩服,不过出征轶勒非同儿戏,皇兄没有和轶勒作战的经验,只怕……”

“二弟怕什么,对轶勒,为兄没有那个怕字。”燕成璋笑着说。

一旁的俞舟心里也暗自吃惊,不由得瞪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外孙,面色凝重地道:“陛下,二殿下所言有理,信王殿下有这份心,老臣十分欣慰,只是领兵打仗,非同儿戏,臣还是举荐宁国公,宁国公兵法娴熟,正值壮年,定能扬我军威。”

霍安庆应声出列:“陛下,国家有难,臣责无旁贷,愿效犬马之劳。”

霍言祁的声音沉稳有力地响起:“陛下,臣愿为先锋,不破轶勒,誓不回京。”

朝中另几个武将也都出列请战,一时之间,朝堂上一片铿锵有力之声。

燕恣听得兴起,踮起脚尖眼巴巴地看向燕伯弘,无声地祈求着:父皇,让我也去吧,我做一名小兵,一定乖乖地听霍小哥的话……

燕伯弘瞥了她一眼,眼中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众卿家,其实还有一位人选最为合适,他曾领兵在二十年前击退轶勒,经验丰富,兵法娴熟。”

众大臣面面相觑,当朝武将中谁能当得起燕成璋的这么一声赞誉?

霍安庆开口问道:“敢问陛下,此人是谁?”

燕伯弘站了起来,锐利的目光扫向群臣,一派威仪天成。

“朕欲御驾亲征,扫除轶勒,夺回我大梁被占领土,还我大梁朗朗乾坤。”

这句话带着帝王特有的傲然,令人血脉贲张,燕恣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年轻的父皇策马扬鞭,驰骋在沙场中,笑谈渴饮轶勒血的豪气。

燕恣的胸口激情澎湃,她想为父皇击掌叫好,可昨夜那星象骤然在她脑中闪过,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底下早已炸了锅了,三位国公和中书令傅泽行这为首的文武大臣极力反对,就连霍言祁大等一些年轻的也并不赞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燕伯弘天子之尊,谁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万一要是出了点差池,这便是要置大梁于危境啊。

礼部的几名大臣更是激动得哽咽起来,言语之间,若是燕伯弘亲征,简直就是在打这么多文臣武将的脸,被轶勒人耻笑。

燕伯弘也没多说,只是吩咐户部调派银两,采购军需,兵部调军点将,而他则退朝回宫。

几名大臣追着就去了宣华殿,燕伯弘只说暂时要休息,避而不见,就连燕成璋和燕允彧两兄弟求见也未获准,一大群人站在御书房外的偏厅里,大眼瞪小眼。

燕恣回来便换下那身太监,偷偷摸摸地到了偏厅门口张望了几眼,还没等她撤退,燕成璋便一眼看到了她,一把把她从门口揪了进来:“皇妹,父皇最疼你,你赶紧去劝劝父皇,让他万万不可如此涉险。”

燕恣赔笑着道:“父皇胸中自有千壑,我们做儿女的,还是不要太过干涉就好。”

燕成璋不悦地看着她:“皇妹此话从何说起?父皇为君为父,有危难自然要我们这些为臣为子的代劳。”

旁边好几名大臣都面露赞同之色,称赞燕成璋既有孝心,又有忠心。

燕恣一直在忧心星象之事,原本不想掺合到他们中去,这会儿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目光扫过他们的脸庞,最后落在燕成璋身上:“大皇兄,恕我冒昧,你可知我大梁的镇南、定北、征西三军的军力分布?四品以上将领姓名脾气?”

燕成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我并未负责兵部。”

“你可知轶勒的风土人情、王室秘辛?”

“你可知西北的山丘地形、气候民俗?”

“你可熟读兵法、习武不辍?”

……

燕恣一问接着一问,咄咄逼人,直把燕成璋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只是燕允彧在燕成璋身旁,不停地向她使着眼色,到了最后更是急了,上前一步想要阻止燕恣:“皇妹你……”

燕恣说得兴起,抬手就把燕允彧往旁边一撸,爱咋咋的,她就不爱当个藏头露尾的傀儡公主,那些星象也见鬼去吧,她原本就不会看象,更何况,她相信燕伯弘,天命所归,决不可能会有危险。

“我所问的这些,父皇全部了若指掌,我曾见父皇和言祁推演兵阵,父皇思路之敏捷,丝毫不亚于言祁,大皇兄,你以文见长,保家卫国只怕是比不上血雨腥风里厮杀过来的父皇,”燕恣放缓了语调,“更何况,父皇曾对我说过,当年他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一定要亲手将轶勒赶出大梁,以慰当年那些为了保家卫国被轶勒铁骑践踏的良师益友,我们身为父皇的臣子和儿女,为什么不能想方设法满足他的心愿,反而要一力阻拦呢?难道说,你们骨子里还是在害怕轶勒人,深怕这是一场一去不返的祸事?”

燕恣的话一气呵成,铿锵有力,眉宇间傲然天成,那神态,有着燕伯弘的几分相似,更有着晏若昀的神采。

宁国公霍安庆、平国公宁则栋、傅泽行都定定地看着她,又几乎是在同时,别开了眼去,相视苦笑。

他们都是燕伯弘的生死之交,从一开始就跟着他打下了这江山,又岂会不知燕伯弘的心愿?

“如果父皇不亲征,我们做臣子儿女的,为他披荆斩棘,在所不辞;可若是父皇坚持御驾亲政,我们不是该想着如何阻止,而应该调兵遣将,出谋划策,一马当先,扫清父皇身前之路,助父皇凯旋归来,这,才是做儿女臣子的本份吧?”燕恣环顾四周,缓缓地道。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歪理说服了,四周鸦雀无声。

燕恣长出了一口气,趁着这些精英们还没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便朝后退去想要溜之大吉,结果一脚踩在了一个人的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