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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醋(9)

白天那个贼兮兮脏兮兮的假小子不见了。

一张俏皮秀气的脸呈现在他面前,皮肤细腻得没有一丝瑕疵,巴掌大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中光芒闪烁,令满天的星辰都失了颜色。

霍言祁的心无来由地突突一跳,掩饰着轻哼了一声:“那不是便宜你了,记在账上,以后连本带利讨回。”

晏恣的脸可怜兮兮地皱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真不是我射杀的,我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霍言祁气乐了:“行了,你先把那两支金箭交出来。”

“金箭?”晏恣想了起来,“我托人送回家去了,你要干什么?”

“有用,你明日带来给我。”霍言祁交代说。

“那你不使小性子了?明日照常练习?”晏恣高兴地说。

霍言祁点了点头:“你先把你那个跟班说服了吧,依我看,他只怕并不愿意参加这场蹴鞠,到时候不会全力施为。”

“不可能,”晏恣断然否认,“子洛的性子我知道,他答应我了就不会食言。”

霍言祁不置可否:“但愿如此。”

远处梆子声传来,又过了一点,晏恣却依然很振奋,她看着满天的星斗,心血来潮道:“霍小哥,你觉得我们这次会赢不?不如我来给这场蹴鞠算上一卦?”

“你会算卦?”霍言祁不太相信。

“那是自然,我是冯道长的得意高徒,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了,你且跟我来。”晏恣吹嘘着。

两个人一路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了景福楼。

这楼晏恣已经爬了好几次了,顺着景福楼的窗棂和檐角,三下两下便蹿到了二楼的楼顶,她往下一看,却没了霍言祁的身影。

“不会掉下去了吧?”晏恣喃喃自语道。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晏恣吓了一跳,脚下一滑,一块瓦片发出了一声闷响。

她的手脚乱舞,本能地往后一抓,这才站稳了身子。

“你……你乱抓些什么!”霍言祁看着自己衣襟上的那双手,又气又恼。

晏恣讪讪地一缩手分辩道:“谁让你吓我的,好了好了,我帮你拍拍。”

说着,她殷勤地就要去整理霍言祁的衣袍。

霍言祁狼狈地一侧身,避过了她的爪子:“好了好了,你赶紧算你的卦吧。”

两个人在屋顶坐了下来,仰望着星空。墨般的夜空中星光点点,晏恣卖弄地指指点点:“星象可分为三垣二十八星宿,最亮的你知道叫什么吗?那是紫薇,北天中央,主管中垣之象,四周群星环绕,这天上的星官数不胜数,各自的位置都是固定的,若有那么一点点的异动便说明将有大事将至,你看他们今晚都好好地呆着没动地方,说明我们获胜毫无悬念……”

霍言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喋喋不休,好一会儿,忽然问道:“有人这样教你的?”

“对啊,我前几晚随便一看,就算中了卖烧饼的于婶会被那轶勒人砸摊子。”晏恣矜持地看着他,等着他的惊叹。

霍言祁实在忍不住了,一掌拍向她的脑袋:“这是哪个神棍的一派胡言!我就算没学过星象也知道那紫薇、太微、天市显示的都是王侯将相的大事,人家管的是国运帝象,谁来管你烧饼摊被砸了的破事!”

☆、第8章

晏恣“哎呦”一声捂住了脑袋,呐呐地道:“真……真的吗?”

“哪个招摇撞骗的是你师父?你这样胡说八道,小心被官府抓了去,治你个妖言惑众!”霍言祁吓唬她。

晏恣缩了缩脖子,终于想起来,那日冯道长在地上画了星象图,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堆,然后两个人发现了溪里有鱼,便捉鱼烤鱼吃了,把星象图抛到了九霄云外。

再然后便是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冯道长还没往下教呢……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晏恣立刻狡辩,“星象那是闹着玩的,看相算卦才是我的强项,你等着!”

幸好小狗子给的十个铜板还没有丢掉,晏恣掏出了三个来,戳了戳霍言祁:“双手并拢放在胸前,和我一起默念蹴鞠二字。”

霍言祁看着她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神情虔诚,月光下,透着一股别样的率真。

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心跳忽然有加重的趋势。

眼前的鼻尖小巧秀气,他使神差地抬起手来,居然想在那上面捏一下……

“喂,你东看西看干什么!不虔诚必定卦象不准!”晏恣睁开眼来不满地说。

霍言祁的手一抖,擦着她的发髻而过。

他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忽然十分纳闷,自己这是受了什么蛊惑?

月华轻洒,如诗如画,是了,一定是这月色太美的缘故。

霍言祁在心里默念着,恢复了正常:“你头发上有东西粘着。”

晏恣一捋头发:“算卦呢,看头发干什么,看我的!”

说着,她的双手摇晃了起来,那叮铃铃的铜板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脆。

晏恣一连摇了六次,掰着她的十个手指头,把霍言祁的十个手指头也用上了,最终一拍腿:“成了!第三十九卦,让我想想,三十九卦是什么……是什么来着?蹇卦……”

霍言祁被她念叨得头昏脑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蹇卦?卦象是什么?”

“大雨倾地雪满天,路上行人苦又寒,拖泥带水费……”晏恣背不下去了——这是个下下卦。

晏恣是被鸟儿的叫声吵醒的。

昨晚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不知道是不是太受刺激,她居然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探头一看日头,已经过了辰时。后院吴婶正在择菜,厨房里热腾腾的蜜枣粥已经盛好了,泛着香气。

晏若昀不在,晏恣大喜,匆匆喝完了粥正准备溜之大吉,吴婶叫住了她,无奈地说:“小恣,你娘说了,让你等她回来。”

“我……我新认了个夫子……”晏恣眼珠一转,抱着她撒娇道,“真的,他学问可好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答应了收我为弟子。”

吴婶向来都盼着她能学点大家闺秀学的东西,收收她跳脱的性子,怎奈何母女俩都志不在此,只能把这点念想闷在肚子里,如今一听,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晏恣举手指做发誓状,“要是你们不信,我把他带回来给你们瞧,你们以前说的那些人都不及他的一半。”

她打算好了,卫予墨看起来斯文隽秀,又博览群书,到时候把他带到家里,让他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晏若昀,一定能事半功倍。

“那夫子最是守时,我要是没准时去,他就不认我这个弟子了,哎呀不和你说了,我要迟了……”晏恣咋咋呼呼地叫着,趁着吴婶一犹豫,钻出院门溜了。

出了门,晏恣往市集一拐,先去了辛子洛的铺子。

幸好,辛叔不在,不用听他夹枪带棒的声音,而辛子洛正在招待一个买山参的客人。

晏恣装成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厮,三言两语便忽悠得那人掏了银子,乐呵呵地捧着山参走了。

辛子洛默默收拾着桌上的东西,铺里另一个伙计要来帮忙,被他瞪了一眼,识趣地缩到角落里去了。

晏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嘻嘻地问:“你到底怎么了?这两天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辛子洛沉默了片刻道:“小恣,我不喜欢那个姓霍的,你别去招惹他。”

“我也不喜欢他,他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晏恣叫起屈来,“这不是逼不得已吗?这洛镇哪里还能找出一个和他一样身手的人来?”

辛子洛的脸色稍霁:“真的?”

晏恣点头道:“等比完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可现在你可不能拆我的台,要是我真的输了要向那些轶勒人磕头叫爷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辛子洛顿时高兴了起来:“我昨天那不是一时生气嘛,你看,我把辛叔都调走了,就是为了这几天能好好地和你练蹴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