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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244)

冲昕颔首,道:“你自去籍簿司登记吧,我还有事。”

说罢,便踏剑而去。令徐寿微微茫然。

半空中人来人往,各种骑兽和飞行法器,像是在办什么庆典一般。

冲昕无心去关心这些,他原想去证道峰,不想才升上高空,远处观壁峰便升起一道熟悉的气息。冲昕剑尖一转,便朝着观壁峰去了。瞬息间便已经在冲琳的洞府中落了地。

“师姐?”他唤道。

坐在山河盘后的年轻女子抬起头,对他微笑。脸孔是陌生的,气息是熟悉的。不是旁人,正是三十多年前兵解转世的冲琳。

冲琳照顾着他长大,对冲昕来说,是亦姐亦母。看到她平安归来,冲昕发自内心的欢喜。

但当他坐在了冲琳面前,冲琳慈母般轻抚他面孔的时候,他却陡然心酸。

倘若那时,师姐还在,想来杨姬……绝不会遭遇那样的命运吧?他想。

冲琳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轻叹口气,道:“杨姬的事我知道了。”她是修轮回道,掌命线的人,她不会说什么“如果”、“假若”,一切的一切,都在命线之中,早就注定。

静谧的洞室中,师姐弟进行了一场对话。

“原以为她是你的情劫,如今看来也错了。”冲琳道,“你师兄也知道错了,只是你的事……容不得一点差错。他是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的。”

冲琳说完,心中忽然微怔。她如何,就将师兄形容成了这样的人呢?她心中微微的感到不安。

她顿了顿,道:“只可惜了那孩子……”

“她没死。”冲昕打断了她。

冲琳愕然。

冲昕将灰灰之事告诉了冲琳。

“原来如此。如此最好。”冲琳道。人都有立场,纵然她不能认同冲祁和冲禹的行事,但这两人与她天然亲近,她自是希望杨五这样的背负功德者能不死,如此她的师兄师弟便不会遭受天道的惩罚了。

“那你……”她看着冲昕。

冲昕平静的道:“我去寻她。”

冲琳沉默了很久。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于他们,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杨五却是凡人,一生短如流星。

“她即便还活着,也已经是鸡皮鹤发了。”冲琳将现实摆在他眼前。

“那没关系。”冲昕说,“她只要还活着就好。等我找到她,把她带回来,让她在这里安享晚年。”

“她若不想回来呢?她一个凡人,势必会留恋红尘。”

“那也没关系,我可以留下陪她。她寿数如此短暂,最多不过再二三十年的功夫。于我们,就当是闭了一次关。”

“她若不想你陪他呢?她红尘打滚几十年,于你不过闭一次关的时间,于她已经是一生。你怎么知道她心里还有你,你怎么能保证她不会爱上别人?”

这一次,冲昕沉默了。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她若在我身边,我必不许她欢喜旁的人。但她不在我身边,我没能护住她。倘有什么人,能护着她,让她有枝可依,给她安宁生活,她心中欢喜那人,我……我……”

他本想说“我便成全他们”。他明明在心里想得好好的,哪知道这句话到了舌尖,想吐出来却是那般的艰难。

他真的能成全她和她喜欢的人吗?

想到她可能全心全意的恋慕着旁的人,早已经把他忘记,他就觉得胸口压抑,呼吸艰难!

而冲琳望着冲昕,她已经懂了。

冲昕,以痴情破情关。

第146章 146

凡人界,澎国,盛日城。

天下已经平定,大陆之上,只有一国,只有一帝。战火结束,百姓安居。在几十年的动乱之后,这片大陆终于再次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百姓们歌颂着女帝,以其为神女降世,拯救世人。许多地方,为女帝立了生祠。

女帝的神女像旁,还有一位文曲星下凡,辅佐神女的千古贤相,范深范伯常。

范深倒下的时候,才不过六十四岁。

于这个世界来说,已经活得超过了平均寿命,但是对于曾经被竹生悄悄以丹药调理过的一直无病无痛的身体而言,又未免太短了些。

那些丹药的确能让他的身体强健些,却无法阻止他的消耗和衰老。

作为一个帝国的丞相,几十年来范深承受的压力和承担的工作负荷,强度之大,远超常人想象。道一句鞠躬尽瘁,殚精竭虑,一点也不为过。

推迟女性婚姻年龄的政策还没来得及推行,范深就再也撑不住了。他的倒下也并非因为什么病痛,而只是简简单单的,生命已经自然的走到了尽头。

竹生从引气入体成功的那一天开始,便知道迟早有这样的一天。她身边的伙伴,或迟或早都会先她而去。第一个走的会是范深,也完全在预料之中。

竹生一直都以为,到那一天,她可以坦然面对。

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的时候,竹生想不到自己依然会被这件事压得无法呼吸。

是因为是第一个吗?还是因为……是范深?

在范深最后的日子里,竹生褪去帝王的袍服,穿着最简单的家常衣衫,陪伴在他身边。

范深有女有婿,他甚至已经有了曾外孙,拉拉杂杂一大家子,这还没有算上他的堂兄弟们,范氏族人。但在他最后的时间里,女帝陪伴在他身边,没人觉得意外。

隔着房门,听不清那两人在说什么。但范深只要还有力气,就一直在和女帝说话。喁喁私语,像一对情人。说的,却全是治国之道。

但这样的时候也不多了。范深开始长时间的陷入昏迷中,他已经衰老虚弱得没有力气说话。

但竹生一刻都没有离开他身边。别的人都还需要进食休息,竹生不眠不休,守在范深的身边。

这一日,范深忽然醒来,浑浊的双眼又清明了起来,也有了力气说话。

“陛下。”

“嗯?”

“臣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

“臣与陛下初遇之时,陛下年方十三,舞勺之年。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

“那……?”

“我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两世的年龄加起来,比你还年长。”

“果然如此……”范深恍然。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如此……就好。”他道。

他缓缓的伸出了手。

竹生也伸出手。

相识相知三十余年,竹生和范深的手,终于握在一起。

“竹生。”

“嗯?”

“我一生抱负,辅佐明君,位极人臣,都实现了,已无憾。”

“嗯。”

“我有二妻,慧如明珠。我有一女,遗世独立。亦无憾。”

“嗯。”

那此生,还有何憾?

遗憾相遇太晚吗?

不,不憾啊。能与你相遇,何时都不晚。能和你相知,此生意外之幸。

有何可憾?当欢喜。

范翎和杜城及他们的长子被唤入房中聆听范深遗言的时候,没人敢去看那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的手。

而后孙辈也被叫进去与外祖父告别,而后是族人近支。

从人们在庭中等候,那房中忽然响起哭声。从人们便都跪下去,跟着一起哭。

先退出来的是族人,而后是孙辈。过了许久,孙辈中最年长的杜纯红着眼睛退了出来。又过了许久之后,范伯常之婿永平候杜城才退出来。众人围过去,低声询问何时开始装殓。

杜城摇摇头,低声道:“陛下不肯放手……”

然而不管竹生如何不愿放手,范深终究是去了。

范深身后,备极哀荣。女帝亲为他谥了一个“文”字。范伯常一代开国贤相,当得起这个“文”字,没人有异议。

然女帝自相府归来,将自己关入了书房中,七日不朝,丞相们虽羡慕,却不能接受了。

然而没人能劝得了女帝,连太子也无功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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