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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255)

顿了顿,又问:“赵锋如何会在这里?”

二十年多年前,她将七刀从中枢逐到南陆,以杜城、韩毅制衡他,又将元寿托给了范翎,这才放心的闭关修炼。以那时的安排,如何会让七刀叛乱至此?

元寿满面羞惭,垂下头去。

“赵锋……是八年前,我召回来的……”元寿心头悔恨交加,“老平陆候十五年前就过身了。老永平侯四年前也过身了,范相伤心过度,身体精神便都不大好,她上书乞骸骨,我准了。去年开始……她,她脑子开始糊涂了。”

“你召回赵锋,”竹生平静的问,“她没拦你?”

元寿愈发羞惭,道:“拦了,我……没听。”

竹生望着她的孩子,心下叹了口气。

她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也教得太好了。在对元寿的教导上,实则她和范深亦有分歧。

范深一心想将元寿教导成一位不世明君,可竹生却希望元寿在学会做帝王之前,先学会做一个“人”。结果是,她以母亲的身份日夜施加影响,自然比范深对元寿的影响更深。元寿果然在做一个帝王之前,成功的学会了做一个“人”。他顾念亲情,重视血缘,身为帝王,却保有了一个“人”该有的美好的品德,

但正是这份美好,拖累他至今天的地步。

竹生叹息一声,道:“是我的错。”

她算计,安排,却漏算了一件事——七刀,比那些能制衡他的人都年轻。他熬死了韩毅,熬死了杜城,熬到了范翎失去了威慑力。所以,他终于动手了。

竹生转头看向七刀,问他:“七刀,范翎何在?”

七刀抚着手上的手臂,想起了那个老太婆倒下的样子。她糊涂了一年了,见到他竟然突然清醒,竟识得人了。

“七刀……咳,……七刀……”她倒在血泊中,咳着血唤这个名字,看着他的目光中竟然有怜悯之意。

七刀还没回答竹生,元寿的身后已经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死了!”那声音道,带着恨,带着呜咽,“都死了……”

小小少年从元寿身后露出身形。侍卫也已经替他解开了绑住嘴巴的布带,正在给他解身上的绳索。少年泪流满面,道:“都死了。”

他指着赵赫,道:“他杀了我娘、大伯娘还有堂兄们!”又指着七刀道:“他!杀了我祖母!”

范翎四子,长子杜纯承爵,坐镇抚州,拱卫京畿,妻儿却都留在京城。次子、三子都合家外任,四子杜厚护卫宫城,常伴天子身边。此时,除了外任的次子、三子两房人,还在京城的杜家人,就只剩下这个小少年了。

“翎娘死了?”竹生盯着七刀。

七刀抚着伤口,感慨道:“你一定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当年教给她的近身缠杀,她竟然都没搁下。你送给她的匕首,她竟然一直藏在身上。”

无论范翎与他怎样,她都是名动天下的小范相。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七刀亲自去擒她。不想已经糊涂了一年多的范翎,在见到他的时候,忽而清醒了。那柄藏在身边的小小匕首,便割破了七刀手臂的血管。

但那把匕首最终被七刀捅进了范翎的胸膛。范翎倒在血泊中,怜悯的看着他,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叫出了“七刀”这个名字。

明明,她就是那些逼着他做“赵锋”的人之一。

“七刀。”竹生的身周散发出冰山一般的寒意,“你,杀了翎娘?”

竹生握紧了绿刃。绿刃是一柄长且宽的大刀,它的刀锋一直戳在地上。此时,那刀锋离地,抬了起来。

昔日小树林中,那个少女便是这样握着那柄碧绿的刀,身上流露出掩不住的杀意。七刀骤然胆寒!几十年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惧意陡然蹿起!

他是认定了竹生已死,才敢向元寿发难。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大喝一声:“盾来!”

七刀的身周一直有十来名盾手围绕,片刻不离。这些盾手训练有素,才闻声便已经迅疾的举盾护住了七刀。

然而竹生那一刀,卷着飓风。沙尘骤然翻涌,盾牌在巨响中碎裂,巨大的恐怖的杀意迎面而来。

姐姐!

我的刀给你!

我的人给你!

我的命也给你!

你都拿去!

姐姐、姐姐!

你杀了我罢!

那神女高高在上。她的长发迤逦在他的胸口。她的眼眸深邃如潭,魅惑无边。

神光中,她带着愉悦的笑意。两指并刀,俯身划过他的咽喉。

我的,她满意的道。

七刀眼前都是白光,他觉得自己死了。这一次,不是幻觉。

这条命,终究是……给了她……

飞石和盾牌的碎屑崩得侍卫们不得不以手臂护住头脸,紧闭上眼睛。

唯有元寿没有闭上眼。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母亲挥刀,将那个生了他的男人和他的儿子、他的人……斩成了一片血花。他看到他爆裂,那些血甚至迸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的嘴里。他尝到了浓浓的腥气,令人欲呕。

这是他人生中必须经历的一场苦痛。他的母亲替他做了他不能做的事,替他终结了血缘带给他的诅咒,推动着他终于抛下了那些因为为“人”的美好而生出的犹豫孱弱,彻底的成为了一个真正合格的帝王。

赵锋、赵赫,盾兵和弩兵,还有簇拥着他们,离得近的兵士,都化作了血雾。散落在四周远处的士兵或肝胆俱裂,或呆若木鸡。

不知是谁第一个将兵刃扔在地上,五体投地。仓啷声随后不绝。知道了那个手握碧绿宝刀的少女是谁,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竹君已出世,定国公已伏诛,大势……已定。

苍瞳踏出一步,脚上的鞋子碎成了渣渣掉落,彻底成了赤脚。他走到那一堆血肉模糊的中间,捡起了一片盾牌的残片。看了一眼之后,他将那残片递给了竹生。

竹生早在七刀令盾手卫护他时便觉得异样。七刀如何竟会觉得那些盾牌能挡住她的刀?待接过那残片,看到刻在上面的花纹的时候,竹生的瞳孔猛然收缩!

她虽不通此道,却曾在长天宗生活数年。在长天宗,符阵无处不在。看得多了,她一眼就认出那些花纹正是某种符文。

苍瞳又俯身捡起一支弩箭,那弩箭的尾梢也刻着些符文。原来如此,竹生懂了七刀的有恃无恐。

只是,她闭关二十年,突破的境界,远超出他的想象。

她走到那些跪拜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叛军身前,问道:“这些盾和弩,谁人所制?”

有个头目样的人颤巍巍的回答:“定国公身边……一门客……”

竹生问:“此人何在?”

头目道:“在盛日城。”

竹生转眸去看苍瞳,苍瞳在听到“盛日城”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瞬息消失了身影。

竹生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那里遥远的,只有黑洞洞的夜。竹生以为她等不到的事情,竟然等到了——凡人界,终于迎来了一位除她和苍瞳之外的大九寰来客!

但竹生最终没有见到那个人。苍瞳没有带活人回到长宁宫,只带回了几个乾坤袋。

这种最低配置的储物法器间接表明了其主人境界之低。苍瞳用一个“气”字告知了竹生,那不过是一个炼气修士而已。

一如竹生当年所想,那么多修士中,总会有一两个在大九寰混不下去,想来凡人界享享红尘烟火的人。

一个热衷于符道却一辈子连筑基都没筑成的修士,穿越了界门,打算后半生就在凡人界享福。不曾想却投效错了人。

苍瞳当着竹生的面把那些乾坤袋一个个生生撕碎。压缩空间一个接一个爆出来。成堆的东西掉落在地板上。当最后一个乾坤袋也爆开的时候,竹生走过去,用脚把那些没用的杂物踢开,俯身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捡起了一块乌青色,拳头大小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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