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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81)

她叹了口气,心中知道,这其实也怪不得冲昕。他那个性子,此时必定羞怒交加。她想了想,以冲昕的性子,倒不至于为了不丢脸杀她灭口,但她说不好他会不会就此厌弃她,或者赶她走。

算是前功尽弃吗?枉她还费劲勾引,一力撩拨。由此可见,人若是不能自立,就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他要是赶她走,好歹,会多给她些灵石吧?

她其实早有筹谋,每个月她都会去通货司支取一些数目不大的灵石,慢慢攒着。现在其实也算是小有身家了,即便被赶出长天宗,也不至于很快饿死。

她坐在那里,满脑袋盘算,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反正是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冲禹进来了。

一直揉着太阳穴,显然是刚才安抚冲昕费了不少气力。还抱怨她:“怎地这么不小心!”

杨五抬眼看他:“他呢?”

冲禹微顿,道:“在外面。你先把迎风丹服了吧。”说着,便布下阵法。

杨五接过那丹药,仰头吞下。很快便倒在了地上。

这疼痛与三昧螭火的烈火焚身不一样,是骨头血肉强行拉伸的锐痛。这两年,她已经经历了十多次,早就习惯。她倒在地上的阵法中,身体蜷缩,咬牙强忍。能看到自己的手不停的痉挛,颤抖。

许久之前,她就因为三昧螭火的熬炼,早不会因为这疼痛而昏迷了。

视野中忽然出现她熟悉的青色衣角和黑色的鞋子。她闭上眼睛,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是要亲眼看看她是如何欺骗他的吗?

疼痛中,她恍惚听到了一声叹息。

变化只需要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当她的身体又一次从平平板板变成玲珑有致,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额发汗湿,贴在皮肤上。脸颊是缺了血色的苍白,看起来柔弱无力。

她听见冲昕的声音问:“还要做什么吗?”

冲禹的声音道:“没有了,她休息一下子就好了。”

冲昕硬梆梆的声音道:“那我带她回去了。”

那个人便俯身把她抱起,动作僵硬,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杨五余痛未消,身上乏力,便靠在他肩头。视线里,能看到他光滑的下颌和凸出的喉结。这些,她都熟悉无比。

出了正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日寒意还未消尽,杨五衣裳被汗浸湿,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冲昕微顿,立刻以灵力将她裹住,隔绝了寒气,顺手把她的衣裳头发都弄干了。

回去的路上,她听见他问:“每次都这样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迎风丹的事,便“嗯”了一声。冲昕便不再说话,驱动飞剑,一路沉默,流星一般很快就回到了炼阳峰。

落了地,他问:“能自己行走吗?”

杨五的力气基本恢复了,便自己下了地。这才看到,他们原来站在她的院子里。她转头看他,冲昕却看着别处,道:“收拾东西,搬到我那里去。”

从前,他和她商量过这件事,被她哄着撒娇着糊弄了过去。现在,她明白,他是在命令她了。这命令,不容她抗拒。

她一言不发,进了屋子,片刻后便出来了。有储物法器就是这点好,搬家方便。

冲昕揽住她的腰,腾云驾雾一般瞬息就到了洞府门口。放下她,他便朝里面走去。杨五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他们穿过大堂,路过了映玉竹,走在长长的廊道里。两人的脚步响起了回声,沉闷压抑。

“以后……”冲昕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就住在这里。没事的话,少跟苏蓉他们打交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冷又硬,仿佛回到了他们初相见的时候。那时,他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她。

杨五抬眼,他的背影她非常熟悉,但……他很久没有这样用后背对着她了。

如果,他不打算赶她走的话……杨五停住了脚步。

冲昕也停住了脚步。他低下头去,袖角被三根细细手指轻轻捏住。他恍惚,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但他不想回头,他不想看她。他现在还记得一个时辰前,她在他怀里缩小的模样。细白皮肤上斑斑红痕,在及笄了的她身上,糜艳绮丽,在年幼的她身上,触目惊心。

他一想起这几天他把她圈在小乾坤里,对她做的那些事,就羞愤欲死。他觉得自己禽兽不如,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他又羞又怒,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去指责。

为了他,冲禹师兄那样不喜出门的人奔波了两年,足迹横跨大陆,只是为了找一个能为他引毒的人。一窍不通的纯阴之体,万中无一。他能找到一个,已经是幸运。

偏她年纪这样小。若要等到她及笄,他要等上七八年。三昧螭火日夜灼烤,便是他想等,他的身体经脉也未必能等得了。若没有她,他的经脉怕就真的被烧废了。

是为了他,师兄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他们这样的名门正派之人,最不愿做这种有损阴德,有干天和之事。为了他,师兄才德行有亏。说起来,这是他亏欠师兄的。

他这股羞怒之意憋在心里,也不能朝杨五发。

这件事里,最最无辜可怜之人,便是她了。

他原就心疼怜悯她不得不替他承受三昧螭火焚身之痛。现在才知道,两年前,她原来才是那么小的年纪,就……被迫在他身下承了人事。他现在想起来,简直羞惭欲死。

洞中静得落针可闻,她揪着他的袖角,两个人沉默的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

这种静让冲昕心里愈发的躁。

他动了动,想扯回自己的袖角。她手指纤细,却攥得很紧。他有些恼,抿紧嘴唇,依旧不说话。僵持了片刻,他觉得不对,回过身去。

却看到她垂着头,泪珠一颗颗的,落到地面上,摔得粉碎。

她忍受螭火焚身之苦的时候没有哭,她忍受血肉骨骼催生之痛的时候也没有哭。现在,她攥着他的袖角,默默的流泪……

冲昕蓦地就后悔了。

他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却没想过她。

两年前,她来到他身边时,安静话少,行动拘谨恭顺。现在想想,那时她那么小,又必是受过师兄的恫吓。行动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自是因为不安和恐惧。

后来她变得开朗活泼起来。想是因为渐渐与他熟稔、亲密,渐渐把自己当作是他的人,把他视作了依靠。

可现在,她垂头落泪的样子,比两年前更加无助。他对自己的羞恼,对她的逃避,让她内心不安,惶恐害怕了吗?

冲昕的心里,就感到一阵心疼。

杨五心里默数着。再数十秒,他如果还不来抱她,她就自请离去吧。

一个人若厌了你,初时或许还能忍耐你。但若日日相见,又能忍你多久?与其在这里被他厌恶嫌弃着,不如请他放自己离开吧。他是个性情纯厚之人,趁现在他对她还没有厌恶到底的时候自请离去,他大约还会很慷慨的给予她一定的物质补偿。

她终于从十默数到了零,他依然没有像从前那样将她拥入怀中。她心中不由微哂。

看吧,那些从前说过的话,许过的诺,那些丝丝缕缕、黏黏密密的情意,也不过就是如此。傍晚时,还不肯放开她的唇,还满眼都是沉溺,现在,他就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了。

她知道这事揭破,实在丑陋难堪,令人厌恶。但他的选择就是,和他的亲亲师兄和好如初,由她来背负所有这些难堪、厌恶和迁怒吗?

她放开了那袖角。

冲昕的手却突然伸出,反握住了她的手。下一瞬,她被他抱在了怀里。

“别怕……”他轻抚她的背心,低低的安慰,“你别怕……”

杨五的脸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怔住。

“是我不好,我不是在生你的气。你不要害怕。”他低声道,“以后你还是在我身边,就像从前一样。懂吗?我会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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