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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淇淋桶(251)+番外

作者: 写文的尼罗 阅读记录

葛秀夫垂头看着他,心里也算着自己的一本账。

他起初抓了傅西凉不肯放,确实是因为他不敢相信强,他之所以会一鼓作气逃进上海租界,也正是因为他害怕对方的力量深不可测、要对自己斩尽杀绝。

到了上海之后,他依旧是疑神疑鬼,谁也不敢联系,只给他二哥葛隽夫发了电报,结果双方这么一来一回的通了消息,他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太惊恐、太悲观了。

以着相当冷淡的语言,他让二哥向母亲转达了自己的谢意。

而当葛隽夫拿着电报走到母亲的房外、隔窗向她复述了三弟弟的言语时,他们母亲也当即隔窗下了懿旨:“让他死外头去!”

葛隽夫听了,私自将懿旨截下,只告诉葛秀夫:“母亲她老人家让你自己保重。”

哪知葛秀夫和葛老太太之间似乎存有心灵感应,他一看到葛隽夫这句话,就知道老太太在家定然是没说出好的来。自己好心好意的向她致谢,结果她的答复的原话让二哥都无法重复,世上哪有这样好歹不知、铁石心肠的母亲?自己也真是贱,当初就不该给她赔什么好话!难道没有她出手,自己就真死了不成?

葛老太太和葛秀夫,走出去都是场面人,对于外人都能有个容让,唯独互相痛恨,恨成一团乱麻、难解难分。他们从此又是谁也不理睬谁,全靠葛隽夫在中间传信和斡旋。

天津那边的问题,还没有彻底的解决,葛老太太还要和仇人们再战三百回合、分出个胜负方罢。因为尚不确定事态将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所以葛秀夫如今倒是先不要露面为好,况且他那一身的枪伤,无非只是刚刚愈合了伤口而已,距离痊愈还早,现在想要赶两千里路回去,恐怕也难。

葛秀夫起初恨不得隐姓埋名,身边存折印章全没有,没了钱也只能受着,这两天得知风头过了,自己又有了命,而且不劳他自己设法,葛隽夫就先给他汇了两千元钱,所以他这几天在窝里一拱,是肉也有得吃,酒也有得喝。而且就在傅西凉方才在楼下怄气的时候,强把第二张汇款单子也送上来了,这回是傅燕云行动不便、托葛隽夫又给傅西凉汇了一笔两千。

手里攥着四千块钱,葛秀夫此刻让强把小屋里的残羹冷炙全端了出去,然后俯身望向了傅西凉,一边从他手里拿过眼镜,给他戴了上,一边小声说道:“西凉,我知道你这些天受了委屈。你为了我,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

傅西凉扭开脸,心里漠然的想:“烦人。”

葛秀夫抬手轻轻触了触他脖子上的两道血痂——傅西凉早上对着墙角坐着,一只蚊子在他周围萦绕,他抬手挥了几次,始终是没能将那蚊子赶走,就忽然急了眼,对着自己的脖子狠抓了一把。

他想傅西凉对自己一定已算是情深似海,因为自己不用练出傅燕云那样的飞毛腿,也照样在傅西凉身边活了下来。

傅西凉若是当真发起疯来,凭他现在的体格,十个他都被打死了,但傅西凉强忍着,强忍着,有时候心烦意乱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外面的天气又不适宜下楼出门,就会对着墙角捂了耳朵独坐。有一次坐着坐着,他忽然用一条床单将自己的两条腿和椅子腿绑到了一起。葛秀夫问他在做什么,他用仇恨的目光瞪了回去,让葛秀夫滚。

半个小时之后,在左邻孩子嚎啕、右邻搓麻将洗牌、楼下放留声机、街上有人高声骂街的情形之下,他因为自己把自己绑到了椅子上,行动不便,不能冲着葛秀夫发泄自己的邪火,于是一头撞向了墙壁,吓得葛秀夫连忙冲上去抱了他的脑袋,结果被他一口咬了胳膊——隔着衬衫袖子都咬出了血。

当时他说:“我要回家。”

然而葛秀夫不能就这么放了他走,葛秀夫想和他在一起。

让他留下来,就得给他一个好环境,至少是不能总让他坐在两堆垃圾之间找清静。他从收到了第一笔两千元起,就开始筹划着换房子,强这几天终日的在外奔波,为的也是找房子。然而找得并不顺利,强以着葛秀夫给他的标准,几天内看了好几处房子,感觉都不满意。

要是自己找的话,就是得多费工夫。但也有不费功夫的法子——不但不必费工夫,甚至也不必花钱,那就是直接搬到葛家在上海的宅子里去。

葛家在上海有一处相当漂亮的花园洋楼,是葛老太太五年前做主买下的,有点像是老太太在外的一处行宫。

葛秀夫虽然姓葛,但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和葛家简直就是有仇。这房子和葛老太太的关系十分密切,所以他是宁愿睡大街,也不想去享受母亲的豪宅。葛隽夫曾经劝他搬过去住,他怀疑这建议的后头有母亲的授意,所以更是不肯——他看这授意不是善意,而是一种幸灾乐祸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