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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雨(25)

老头子安排她叫他“叔叔”不是全无作用,“身份”原本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基础锚点。

按下电子手刹,熄火。

陆西陵顺手拿起烟盒和打火机,拉开车门,下车后以手掌挡住风,低头凑近那一簇幽蓝火焰,将烟点着。

他绕过车尾,朝夏郁青走去。

他背靠着后座车门,低头看着面前的人。

她围巾的一段滑落了下来,他咬住烟,伸手抓住,随意地往她肩头一搭。

夏郁青不自觉屏住呼吸。

因为风,因为飘过来的烟雾,也因为他身上清寒的气息。

“跟我说实话。”他声音没有刻意放低,但在风声里仍有一种模糊的温和感。

夏郁青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在解读出了耐心与宽容之后,就立即垂下了目光,睫毛轻颤,“……您遇到不喜欢你的人,会怎么办?”

陆西陵没答她的话,不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他们算老几。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不喜欢你?”

夏郁青犹豫一霎,正准备作声。

他又问:“室友?”

一般人的“不喜欢”,不至于叫人过分耿耿于怀。

夏郁青没想到他猜得这样准,也不再遮遮掩掩,点头“嗯”了一声。

“就为这难过?”

“不是……”夏郁青的挫败感源于,她似乎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无坚不摧,“……如果直接表达对我的讨厌,我不会难过。但我一直觉得我们关系还不错,我拿出了自己百分之百的真心对待她。”

过分少女心事了,陆西陵觉得几分好笑。

平常面对的烦心事全是勾心斗角,利益算计,哪有这样清新。

循循善诱、苦口婆心不是他的风格,是以他抽了口烟,只淡淡地问:“你有几颗百分之百的真心?够分吗?”

夏郁青一时睁大眼睛。

陆西陵又说:“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学庸人自扰。”

“……我明白了。”

“嗯。”陆西陵漫应一声。

他就喜欢她一点就透,沟通不费力。

“还有什么烦心事儿?就这一件?”

“还有……”夏郁青说,“还有的好像不重要了。”

“说说。”

夏郁青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英语口语不好,老是被人笑话;做家教辅导的那个学生,进步有点慢;每次跟宣传部出去拍摄,要借学院的摄影机,申请手续好复杂。而且摄影好难,什么ISO,光圈快门,搞不懂,我还是只会用傻瓜模式……”

都说出来了。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陆西陵微微挑眉,“你烦心事够多的。”

“……我好像比读高中的时候娇气了。”夏郁青几分沮丧。

“还好。”不及陆笙百分之一。

又刮来一阵风,陆西陵指间薄烟缭绕。

夏郁青看他一眼,他从车上下来的,穿得过分单薄,白色衬衫,偏硬挺的料子,黑色长裤的裤脚,被风吹得一时贴上了小腿肚。

“陆叔叔,您快去车上吧,外面还挺冷的。我也进去了。”

陆西陵“嗯”了一声。

他迈开脚步,又顿了顿,“明天下午,你来这儿一趟。”

“有什么事情吗?”

“到时候说。”

“我周日下午有兼职,五点才会结束。”

“那就六点钟。”

夏郁青点头。

夏郁青进屋时已恢复几分平日的脚步轻快。

大门密码没改,亮灯后的空间安静又整洁,她放下背包,第一时间扑向那座沙发,情绪放空地仰躺下来。

除了她最喜欢的彭树芳彭老师,陆西陵是第二个会这么耐心引导她的长辈。

她对父亲的记忆已经很淡了。

而大伯好吃懒做,脾气暴躁,对待亲生儿子也跟仇敌一样,更别提她这个寄人篱下的侄女。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男性长辈的这个角色,就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直到今天。

虽然是她一厢情愿,但她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摒弃掉那些干扰,更认真学习,以优秀成绩报答陆西陵,也会如陆爷爷所说的,真正地尊他为长辈。

这么一想,夏郁青立即爬起来,从背包的侧面口袋里掏出耳机,接上手机,点开某APP,跟着那课程开始跟练发言。

第二天下午,夏郁青做完兼职回到清湄苑。

六点一刻,响起密码锁解锁的声响。

夏郁青正坐在餐桌那儿拿电脑查《传播学概论》期末大作业的资料,听见声响立即站起身。

陆西陵穿了件黑色长款风衣,深色衬得他气质更冷。

“陆叔叔。”她笑着打招呼。

陆西陵瞥她一眼,今日又是电量满格的笑容。

陆西陵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的包,换鞋进来之后,站到餐桌对面,将那包放下,随即拉开拉链,依次从里面拿出相机和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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