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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雨(26)

他把相机递给夏郁青,“会装镜头吗?”

“会。”

夏郁青拿起镜头,卡扣对准,旋转,听见“咔哒”一声。

这是只变焦镜头,很重,但夏郁青已经扛惯了院里的老机器,这点重量不在话下。

这不是新机,有使用过的痕迹。

夏郁青问,“是您的相机吗?”

“闲置很久了,你先拿去用。”

“很贵吗?”夏郁青小心看他。

“所以你得物尽其用。”陆西陵四两拨千斤地答。

摄影是陆西陵为数不多的爱好,刚读大学那会儿一个人进山,提前架好机器,整晚等流星雨。后来开始参与公司的事,忙得几十万的机器和镜头全留在柜子里吃灰。

今天带过来的是一部入门级的全画幅,镜头选了一只最实用的变焦,焦段能够覆盖大部分的日常场景,应付学生作业和社团活动绰绰有余了。

夏郁青将相机开机,对准餐桌上的课本,旋转变焦环。

“你开的什么模式?”陆西陵问。

夏郁青拿起相机查看。

陆西陵脱了风衣,搭在座椅靠背上,走到餐桌对面去,从她手里接过相机,放低,拨动转轮,“这儿,看见了吗?”

“嗯。”

“AUTO是全自动档,也就是你说的傻瓜模式,所有参数不可调整。”

“嗯嗯。”

“P档,Programmed Auto,半自动,相对全自动,能调节部分参数。”

夏郁青频频点头。她留意到陆西陵英文发音十分好听,没有听力录音的那种板正感,随意里带三分优雅。她决心把每天的发音练习再加半小时。

“A档,Aperture,光圈优先……”

陆西陵话语稍顿。

夏郁青“听课”时,为看清楚转轮上的字母,不自觉地朝他的位置越靠越近,额际挨住了他手臂。

他垂眸看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没往旁边让,也没将她推开,继续讲解。

她点头时,额角擦过他的衬衫,细微的,不可觉的窸窣声,像半夜醒来捕捉到的,吹过树叶的模糊风声。

“……M档就是手动模式,所有参数自己调节……”

隔着衬衫,依然能感觉到她额头的一点温热。

呼吸捕捉到的气息,似乎一股混杂了夏日水汽的清新皂香,是洗发水,还是洗衣液?

剩一个S档没讲,陆西陵忽将相机往夏郁青手里一塞,往旁边退了半步,“你先自己试试。”

说完,他绕到一旁,从风衣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快步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背靠着窗户,一手抄袋地往餐厅所在位置看一眼。

拿到新设备的夏郁青爱不释手,拨动转轮,时不时地朝房间各处举起相机,按动快门。

片刻,那镜头调转方向,对准了他。

“不准拍。”陆西陵说。

镜头飞快转回去。

陆西陵咬着烟,转过头去,很轻地笑了一声。

第10章

陆西陵抽完一支烟,抬腕看了看手表。

“吃过晚饭了吗?”

埋头研究相机菜单的夏郁青回神,“还没有。”

“走吧,去吃饭。”

夏郁青将相机关机,小心翼翼地盖上镜头盖,放回包里。

陆西陵走过来拿外套,风衣被他挽在臂间,他伸手拍了拍,又抹了抹布料上压出来的几道褶皱。

夏郁青这学期接触到许多新鲜名词,比如“网抑云”、“社恐”、“强迫症”等等,这种流行文化可能更像是一种身份政治的浅层投射,各种标签之下的人群,能够在同类中迅速获得身份认同。

她被大家贴上的标签是“社牛”,虽然她自己不这么认为。

不过,当下,她觉得陆西陵可能是有一些“强迫症”,见不得一切凌乱——包里的两块备用电池,都是拿一个单独的小塑料盒子装着的,并排整齐地放在一起。

夏郁青收拾好了背包,拿上外套,提上相机包。

她打算吃完饭之后就直接回学校。

陆西陵瞥了一眼,伸手。

夏郁青茫然。

陆西陵指了指她手里,她反应过来,说“不重”,而陆西陵直接向前一步,伸手。

她下意识地松了手。

相机包被陆西陵接了过去。

今天风小了很多,气温比昨天稍高。

天已经完全黑了。

城市的天黑不像山里。

山里的落日,是一个有迹可循的过程,能清晰看见太阳怎样一寸一寸褪去炽热的亮光,变成一个深红的,不再刺眼的圆盘,随后落到了山的背面。一瞬间群山缄默,万籁俱寂。

而城市的落日,则混沌得多,各种建筑切割天空的形状,建筑与建筑的空隙间,露出色彩斑斓的晚霞,非常热闹,非常逼仄,像是在挨挨挤挤的课本上,空白处的信手涂鸦。而当太阳落下,华灯四起,城市才真正地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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