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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闲潭梦落花(17)

作者: 薄荷酒BHJ 阅读记录

刚从豫州回到云堡时,苏聆雪除却略显沉默,态度言谈与往日并无不同,让云毓多少安下心来。他已经明白璇玑帖的价值,加上心虚,那阵子,还是极力想对小苏好一些的,不仅挑选了几件平日心爱之物相送,被说教规劝时也表现得更有耐心。

苏聆雪并未问起清风酒楼一行提出了何种愿望,云毓自然也缄口不言,如果能够避免,他也不想对小苏敷衍搪塞。只是有时候能够感觉到,苏聆雪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句解释,数语说明。确实,即使不将珍贵无匹的璇玑帖计算在内,单是往返近两千里的奔波,难道不值得一个交代?但他发觉自己无法启齿,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忐忑:一旦当面说出实情,一旦被得知自己肆意妄为,还为达目的利用了他的感情,小苏即使不至愤怒责怪,但一定会失望甚至看不起,说不定会走的。

而隐瞒不说,或许,小苏在云堡住惯了,舍不得自己,会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留下来呢。

云毓也曾感到困惑,但随着璇玑阁应承的三月之期日渐临近,他心里开始充满了企盼和期待,毕竟,白清洲是长久以来辗转牵念,不能忘怀的人。明明应该不动声色地等消息,他却忍不住,命从人们收拾布置起一处屋宇,那是云堡最好的居所之一,高大坚实、阳光充裕,还与堡主的住处毗邻。有一天,他来到陈设一新的房室内巡看,所有的物件用品都是上等的,但他还是不放心,怕太多的白色会让白清洲觉得单调不惯,命翠晴将窗幔和床帐分别换成浅黄和雪青。这两种颜色,他都见白大哥穿过,想来是比较喜爱的。

待到心情愉悦地走出新居,就见到苏聆雪静静地站在外面,他应该是已经来了好一会儿,肩上积了一层薄薄雪花。四目相对时,他眼中分明有一丝黯然,但什么也没说,而是转过身,慢慢地走了。

也许那个时候,小苏就已经全都明白了?他那样聪明,又与璇玑阁素有渊源,怎么会始终蒙在鼓里。云毓后来总是一次次地回想起,小苏拖着一条受过重伤的右腿,在雪地里一步步远去的背影,如果当时赶上去,将前因后果如实坦白,之后的情形发展会不会有所不同,而不至导向最终的崩落?但是他终究没有,他的性情偏于内向,曾经仅仅因为白清洲身边伴着萧竹韵,就鼓不起勇气上前相认,只能回家日思夜想,而今真的做了违背情理道义的事,如何说得出口,更害怕面对苏聆雪的指责。

他也曾一次次在梦里回到同样的场景中,梦见自己急急地拉住了小苏,一边承认错误,一边恳求他原谅,莫要难过伤心。

厅堂中很安静,从方才起,璇玑阁主就一言不发,由于佩戴面具,也看不出表情变化。凌霜又端来一盅参汤,放在云毓面前。

“尽量喝几口吧,你不能什么都不吃。”奚茗画心里又叹了口气,真有些担心这位病号尚未将前情讲述清楚,身体已先自撑持不住。

参汤色呈金黄,是用鸡汤熬成的,入口却十分清淡,有着药材的微苦气息。云毓啜饮几匙,很快就感到体内升起了一股暖意,手脚也不似先前冰冷,但他还是放下了调羹。近几个月吃不下饭,老总管也曾张罗着为他熬参汤,能有如此效力,总要是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自己并不值得耗费这么好的东西。

“后来呢?”奚茗画问道,“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那天过后,小苏说话越来越少,有时连着几日都见不到人。”云毓的气色稍许好转了一些,唇边露出浅浅的苦笑,“我最受不了看人脸色,也开始不高兴。就是在那个时候,白大哥到了。我于是每天都陪着白大哥,刻意不理小苏,许多平日里不敢怠懈的正事也搁下了。”

白清洲刚到云堡的一段时日,云毓确实非常欢喜。白大哥前尘尽忘,与自己相处之际,常常自然地流露出感激与亲近,就像温柔的兄长。然而苦恼的地方也不少,他们本应为世交,如今言谈间却丝毫不能透露。姑苏白家大宅内的初识,抽斗深处的镇纸和信笺,冀州剑会上遥遥的凝注,这些都一个字也无法提起。取而代之的是编织出来的萍水相逢经过,一个是云堡堡主,一个是贩卖丝绸茶叶途经苍山的客商。他不会编故事,为了能让前后情由说得通,不得不将小苏援手相救自己的过往套用到白清洲身上,才能给突兀失忆和百般关照找到借口。

自然,什么诗词书画、江南风光,为了避免触动对方的回忆,也唯有放到一旁了。

白清洲起初应该是相信的,倘若不曾有过舍命援手之恩,共抗辽贼之谊,容姿绝世的云堡堡主又何须耗费心思时间,日日陪伴?但他也不能不感到迷惘,因为对自身而言,苍茫寒冷的北境是如此陌生,而山温水暖的南方,却远在数千里之外。他完全想象不出,顶风冒雪地运载、售卖货物是何种体验,而为何自己身边既不见伙计跟从,又无车辆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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