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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闲潭梦落花(18)

作者: 薄荷酒BHJ 阅读记录

他只是失忆,并不影响思考和判断力。

云毓深深体会到了一次假话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的滋味,他实在编不出来。原本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找足智多谋的苏聆雪帮忙参详,但是,但是,即使他和小苏没有闹别扭,这么做也未免太不要脸太欺负人了。

云毓不知不觉就陷入到了矛盾错乱的状态里,享受渴望已久的白大哥的关爱温暖,担心对方怀疑不信,问出回答不了的问题,或是提出要回去江南追寻记忆;恼火苏聆雪的冷淡和锐利,需要小苏的建议和谅解,但又心虚地不知如何面对,更无从解释。他的心情也失去了平稳,时而愉悦欣喜,时而负疚彷徨、苦闷焦虑,后一种状态占据的时间很快超过了前一种。

十八岁的云毓从未遇到过如此复杂矛盾的状况,也不曾想到,自己以为能够轻易把握的情势,会日渐超出处理能力。

全是小苏不好,如果不是他一天到晚沉默寡言,冷眼相向,自己的心情怎么会总是这样差呢?他一定是在看笑话,在暗中嘲讽。

或许就是因为挥之不去的挫败和不知所措,当有一天,苏聆雪拿着一份写好的文书来到书房时,云毓的反应才那样不可理喻。小苏只字未提白清洲,而是严肃地告诫,说北辽一两年内或将兴兵犯边,而云堡位于函关以北,前方就是地势平坦的幽云十六州,万一重镇韶安失陷,辽人必将长驱而入,兵临函关城下,企图攻破通往中原的门户。位于城外的云堡,就如昔年战乱起时一样,唯有凭借苍山的险峻地形,坚持据守方能自保,或许届时还需收容流离失所的逃难百姓,招募民壮和身怀武功的义士。

云毓但觉烦躁无比,全然不愿听也听不进去。

苏聆雪说,天有不测风云,一应事项头绪繁杂,需得未雨绸缪,及早着手准备才能应对未知且严峻的态势:“现在不是风花雪月、耽于旁骛的时候。”

云毓眼前浮现起死于辽人之手的双亲身影,仿佛是父亲和母亲在责备,自己不思进取,不分轻重,徒然深陷情感的困境,令他们失望。诚然小苏的忠告一向是有道理的,但他却每每被指点得哑口无言,备感无力。于是就如着了魔一般,他突然就爆发了,一切明明都好端端的,危言耸听安的是什么心!不想再听那些逆耳之言,不愿背负压力,面对可能艰难复杂的境况,更不愿承认自己的沉溺与浑噩。为什么就不能轻松顺遂一点呢,自己明明也很努力,想要的也没有那么多啊!

云毓也记不很清楚,对着小苏发作时,说了多少伤人的言语,诸如最讨厌听他说教,不用假惺惺提醒,自己根本不想看见他;就像去岁遇袭的时候,也根本不希望他来相救,白白欠下偌大的人情;……

等回过神时,苏聆雪已经不在书房内,撕碎的纸片洒了一地,是小苏为云堡一条条整理好的筹备措施和方略。

“此后,小苏再没有找过我,派人去请也不来,隔了几日,我才得知他病了。”云毓低声道,“大夫说是风寒,症状似乎不是很重,但断断续续一直不见好。他也不再和我说话,我去看望几次,道歉说之前是气话,请他莫要放在心里,但他不是躺在榻上,背过脸一声不吭,就是在书案旁埋头画图,将我当做不存在。”

奚茗画忍不住望了依旧沉默的苏阁主一眼,苏宴离开云堡后并未返回豫州,而是一径向北,前往韶安,履行与琅環的约定,云毓提到的画图,想必就是应承了那位宗主娘娘的阵图了。只是,本就病势未愈,加上严寒奔波、心神耗费、气苦伤情,也无怪事情办完,会发着高热被琅環的下属一路护送回苏家了。边关将士只道是璇玑阁派来的执事,谁能想到竟是新任阁主本人?

“既然他都病了,你怎么不好生照料,还有心情外出打猎闲游?”他的语气也不觉变得严厉,苏聆雪生平何曾这般狼狈过,连带害得自己从巫山梦仙谷兼程赶来,好一阵忙乱。

“我当时……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云毓慢慢说道,“从前和小苏也起过争执,但每次都是他先来和解。我没想到,主动求和会那么难。当时他的样子……就好像我出口的每句话都很假,很可笑,同我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他一点也不想见到我。”

让几名侍女将那份撕碎的备战书拼凑粘合起来,有些地方看不明白,却鼓不起勇气也拉不下颜面去询问、请教。

在几次试图缓和都碰了钉子之后,他除了退怯,又一次生起了闷气,苏聆雪仗着才华过人,是如此地高高在上,不留情面。

相比之下,白清洲至少是容易接近的,绝不会拒人千里,不会让他感到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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