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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55)

作者: 一只大蜗牛 阅读记录

张皎闻言,微微张了张嘴。刘瞻瞧见他这一副迷茫神色,又道:“我若是你,这时便要些说什么,‘全赖上下一心,诸位同袍用命,才幸能立此微功,代受一军之赏’之类的场面话,然后再接这封赏,也算对旁人能交代得过去。”

他病未好全,话说得长了,偏头掩唇咳嗽两声,然后喝了口水又道:“若是放在其他时候,最好还要再推让一番,不过校尉也只从七品下而已,若是推让太甚,倒显得不坦诚了。往后你立功再大些、封爵再高些,要记得如此。”

他说着,却也觉难以想象出从张皎口中说出这般话来时,该是怎样一副光景,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我说这些,你心中不喜罢?”

张皎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他并非不辨善恶之人,知道刘瞻是为了他好,在教导他应当如何在军中行事。他一时虽学不会,却仍应道:“多谢殿下教导。”

刘瞻朝他招招手,“我说话没力气,你走近些。”

张皎心中感激,一时忘了其他,顺从地走上前去。

“校尉虽止从七品,却也食朝廷的俸禄,从今往后你便算是由兵入将了,你可知这其中有什么差别?”刘瞻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别傻站着,坐。”

张皎犹豫着,知道不该同刘瞻一同就坐。刘瞻笑笑,“没关系的,坐吧,这里又没有旁人。”

张皎见他两眼含笑,神情温和,虽然知道不该如此,可还是在桌子另一侧坐下,“请殿下指教。”

刘瞻道:“士卒只需通习武艺、令行禁止,耳闻金鼓之声,目辨五旗之色。而为将者,需通兵法、识军机、勤职业、解进退、明束伍、严节制、均赏罚……凡此种种,若非尽数通晓,不能为将。阿皎,这些你可知晓?”

他所说这些,张皎如何能知?他听刘瞻一样样说来,深感自己此番受赏,德不配位,不免局促起来,垂首道:“属下……属下不知。”

他犹豫着,想说他还是辞了这官,继续去做寻常士卒,在战场上多杀伤些敌人便是,可听着刘瞻说话间略显沉重的喘息声,终于没法开口。

“你既然识字,可读过什么书么?”刘瞻忽然发问。

张皎愈觉赧然,“不曾。”

“无妨,”刘瞻点点头,“我正好从长安带了些书来,晚些时候整理一下,差人送去你那里。你既然为将,便不可不慎,寻常时候还要多用功才是,日后总有一日会用得上。兵者乃死生之地,万万不可马虎。”

张皎肃然道:“是!多谢殿下。”

刘瞻大病未愈,身上无力,同他说了这一阵的话,身子不知不觉向下滑去。他坐起几分,手抚胸口,偏头又咳了几声,接着道:“可这些书毕竟是前人所著,每一本都很有些年头了,未免晦涩难懂,你从前从未接触过,恐怕一时不能尽解。”

他铺垫一番,终于进入正题,“这样,往后每天夜里你回来时,来我这里一个时辰,我来替你拆解。”

张皎听来,一时只觉心中大震。从前主上让他识字,是为着传递情报方便,所以汉字、突厥文字他皆能通晓,但从未读过半本书。读书费时,况且于一个影卫而言也没有半点作用。

如今刘瞻给了他一个名字,给了他一个身份,又指给他一条他闻所未闻、想也不曾想过的路,不仅指给他看,还要亲手将他引到这条路上走稳了不可——那是为着什么?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想要自己成为何等样人?

他虽然一贯情绪不多,可这会儿心头好像掀起了一道大浪似的,怔怔地瞧着刘瞻,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半天才道:“殿下……”后面却又无话。

“不过这先生不能白当,自然是要收些学费的。”刘瞻微微一笑,转了话锋,“你想一想,要拿出什么来抵?”

张皎心神一整,当真思考起来。可是要堂堂亲王亲授功课,便是秦桐、柴庄这般人物,怕是也拿不出东西相抵,何况是他?他思索一阵,正色道:“殿下若有驱策,属下不敢不效死,请殿下尽管吩咐便是。”

他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即便刘瞻要他去杀什么人,只要不是主上,便是那人再位高权重、护卫森严,他也定为他取其首级献回。可瞧着刘瞻面上的吟吟浅笑,却又觉他这一生当中,都绝不会颁给自己这样一道命令。

可他究竟想要自己为他做什么呢?

“你还记着我们两个与大军失散那两日么?”

见刘瞻忽然说起这件旧事,张皎点点头,不知刘瞻要自己做的事和那两日有什么关联,却又听他继续道:“那时我生了病,你对我甚是关切,见我行动不便,便背着我在雪地中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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