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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56)

作者: 一只大蜗牛 阅读记录

张皎听他说自己对他“甚是关切”,不由得想起前几日时刘瞻在帐中对他所做之事,只觉两耳忽地热起来,不敢应声。

刘瞻又自顾自道:“可自从回营之后,我病了这么多日,你都对我不闻不问、全不关心,直到今天,也不曾问过我一句。你那心肠是生铜熟铁铸成的,我这副却是肉做的,难道不伤心么?”

张皎闻言一怔,随后有几分歉然道:“属下知错。”他见刘瞻直陈自己之过,不知他是何意,也不知他是想要自己做些什么。

刘瞻摇摇头,见他兀自不解,又道:“阿皎,我想要你待我仍和那两日一样。”

张皎瞧着他,心中仍不明白。如今刘瞻已经脱险,回到凉州,既不缺吃少喝,又有狐裘大氅,即便病了,也有医有药、有人服侍,哪里需要和那两日时一样?

刘瞻轻轻叹了口气,见了他这幅神情,只得把话说得露骨,“我倒也不漫天要价。譬如你肯问我一句,‘殿下你好些了吗’,那便够抵一日的学费了。”

张皎微微张了张嘴,怔了一阵,忽然问道:“殿下好些了吗?”

刘瞻又好气,又好笑,“呵,你倒是心急,今日就想上课了不成?现学现卖,糊弄于我。”

张皎有几分赧然。他又并非全然不通世事,已明白刘瞻是想要自己多关心于他。虽然他心中仍有不解,不知自己这般微末之人的几句关心,如何就能抵得上他对自己那般恩遇,但瞧见刘瞻一面同他说话,一面不住往椅子下面滑去的模样,本也不能全然无动于衷,这一问倒确实是出自真心。

他认真道:“属下不是想要上课。”

这下轮到刘瞻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两眼瞧着张皎,好半天后才“嗯”了一声,“不过既然你今天已经交过了学费,总不好让你空手而归,我正好有些兵法之外的东西可以教你,你想听么?”

张皎点点头,犹豫片刻,劝道:“殿下若是坐不住,属下扶殿下回床上歇歇吧。”

“那就有劳你了。”刘瞻瞧了他片刻,忽然一笑,“只是话说在前头,明天的学费不能预支,这句可不算数。”

张皎扶他站起,应道:“属下明白。”刘瞻对他这般好,他心非木石,岂会不知?只是他从未想过刘瞻会想要这些而已。

刘瞻被他扶到床边坐下,靠在床头,忽然想要拉一拉他的手,可抬眼见了他那一副乖顺拘谨的模样,还是忍耐下来。他清清喉咙,假装自己当真是一个心无旁骛的先生,问张皎:“如今我大雍与夏交恶,父皇一怒之下,要禁绝边贸,被右相力劝乃止。你可知那是为何?”

张皎在一旁椅子里正襟危坐,闻言摇头道:“属下不知。”

“这里就咱们两个,不必‘属下’长、‘属下’短的。”刘瞻摆摆手,不甚在意地接着道:“那是因为,凉州地僻民困,人口又少,唯独这边贸可称利薮。”

“我中原地大物博,与夏人贸易,总是他有求于我的时候多,我有求于他的时候少。如此我便可以做足了一番姿态,就中取利。夏人想要什么东西,可以,那得也拿出什么东西来换,至于拿的什么,需得我说了才算。”

他身子微微向前,“阿皎,你说我最想要他给我什么?”

张皎怔了怔,过了一阵答道:“战马。”

“不错!”刘瞻一笑,掩唇咳了两声,重新靠回床头,“所以自古便有茶马互市。边贸于我大雍为利甚深,决不能中断。他葛逻禄若是有骨气自己掐断了边贸,那便罢了,岂能开战在即,我自己先自断一臂?因此父皇息怒之后,便就此绝口不提此事了。”

“殿下,该喝药了。”水生忽然在门外道。

“哦,先放那吧。”刘瞻被他打断,点点头应付了,接着又道:“且不说战马为我国中所缺,只单从开价上看,我便已占了不小的便宜。”

水生进门,怕他忘记喝药,没把药往桌子上放,反而直直走上来,放到刘瞻手中,左右看看两人,随后挠挠头,转身出去了。

刘瞻只得将药端在手上,却不喝,一面拿勺子搅着,一面又道:“若在国中,一匹上马,要多少万两银子才能买到?可同夏人交易,想换得一匹上马,只需要茶叶六七十斤……”

他话说得太多,胸口发紧,忍不住又想咳嗽。张皎从旁看着,见他手中药汁乱晃,眼看就要洒出,忙将药碗接在手里。

刘瞻咳了一阵,摆摆手又道:“阿皎,你既然为将,当知道两国角力,不止在刀兵相向。这穷敌富边之计,便是其一,其他还有许多,日后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张皎心中深深感激,想要说些什么,可看见刘瞻瞧向自己的眼睛,心中却忽然又是一跳,想起前几日那件事来。他错开眼去,将药碗递给刘瞻,“殿下先喝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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